他頓了頓,又道:“我雖有些傲骨,卻不是不知進退的酸腐之人,既然我們有這個機會,當然要把握住,如果在朝中我們一定要跟隨某個人物,那么我想,范大人應該是最好的對象,想來日后官場上作為,與我們平日里的理想才能最不沖突。”
眾人齊聲異道:“為何?”大家本就有些奇怪侯季常堅決的態度,此時聽他再次強調,更感好奇。
侯季常從桌上端起茶杯,看著旁邊范閑飲剩的殘茶,略有些出神,半晌后才說道:“一個雨天行路的當朝紅人,居然會留神自己傘面上的積水落下時,不要滴入路邊躲雨小販的鍋中,寧肯自己的身上被打濕,還要往外面側一側。如此細心仁厚的人物,如果不是大奸大惡,就是大圣大賢。”
他微笑道:“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不可能隨時隨地都能掩飾的如此之好,所以我認定小范大人是位大圣大賢,我的判斷就是如此簡單,因為我被雨中那幕感動了。”
房中一片沉默,許久之后,才傳來一陣唏噓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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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考院左側的那面朱墻之上,終于貼出了考生們翹首以盼的那張黃紙。慶國春闈取士規矩倒不復雜,鄉試之后是會試,會試后便要取出三甲人選,只是不定名次,依筆畫排列在皇榜之上。
三甲的人數歷年不等。因為慶歷三年曾經加開過一次恩科,所以后兩年取士的人數都有些偏少。今年皇榜上的名字,一共只有一百零八個。正因為取的少,所以不論是京中太學的學生,還是各郡各路來京趕考的貢生,都有些緊張難安。
考院西向是一座橋,若想去朱墻下看榜,得過橋而行,此時朱墻之下已經圍滿了穿著長衫的學生們,人頭攢動,正緊張無比地在大黃紙上尋找著自己的名字。
而在橋的那頭,心里已經吃了定心丸的侯季常與楊萬里緩步走著,橋面上仍殘留著昨日留下的雨漬,石磚間的青苔顯得格外濕滑,四人往那邊走著,成佳林險些滑倒了,惹得眾人一片笑聲。成佳林自嘲一笑,雖然他與史闡立二人的步子與兩位友人一般緩慢,但內心深處卻是難免緊張。
來到朱墻之下,四人好不容易擠進了人群,從左手邊開始看起,不知道看了多久,猛聽著史闡立一聲喜呼:“侯兄,侯兄!中了!中了!”
其余三人聽著聲音,趕到了史闡立身邊,果然瞧見頭頂第三排里赫然寫著侯季常的名字,不由好生興奮,楊萬里輕輕捶了侯季常肩頭一拳,滿臉笑容。
侯季常微微一笑,想表現出一絲自矜,但是這是何等樣的大事!他雖自號清高,但想到十年寒窗之苦,家中父母殷切期望,諸多身旁士子艷羨目光,也不免有些飄飄然起來,嘴唇不自禁地咧開,露出了極開心的笑容。
此時,皇榜上“侯季常”三個金粉寫就的名字,似乎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顯得金貴無比,前程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