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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能忍的小言公子,居然一直沒有問沈小姐現在如何了。”
他看著窗外夕陽下那剪了一半的灌木,面無表情,心里卻在暗中嘆息著,官場之上果然是步步驚心,便是自己住的范府,都還有這么一位功力深厚的探子!
雖然范閑在刑部正式顯示監察院提司的身份之后,一處設在范府的那個密探很知趣地表明身份后退了出去,但這院子仍然不安靜,如果自己的身后不是有五竹叔,只怕根本注意不到那個種花的婦人。
正如他自己所說,范閑不是圣人,也不是純粹意義上的好人,更不是**——對付長公主,連帶著那位不知深淺的二殿下,最簡單的原因,是因為他與信陽方面,早就已經有了解不開的冤結。
而造成這種冤結的根源——內庫,則是范閑重生以后最不可能放棄的東西。內庫便是葉家,里面承載的含義,由不得范閑不去守護,不論是誰想擋在這條路上,范閑都會無情地踢開。
但是他對言冰云所說的話,也并不全是演戲,就像很久以前他曾經對妹妹說過的話一樣。
——人的一生應該怎樣度過?
范閑的一生應該怎樣度過?愛自己,愛妻子,愛家人,愛世人,愛吾愛,以及人之愛。這不是受了大愛電視臺的薰陶,而是純粹發乎本心的想法——渾渾噩噩、榮華富貴、欺男霸女、是一生。老老實實、委委屈屈、朝不保夕是一生。領兵征戰、殺人如麻、一統天下也是一生。
范閑也是個貪圖富貴享受權力愛慕美女的普通雄性動物,但兩生為人的經歷,卻讓他能夠比較準確地掌握住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他認為瀟瀟灑灑、該狠的時候狠、該柔的時候柔、多親近些美人,多掙些錢,多看看這個美麗世界里的景色,這才是光輝燦爛的一生。
在首先保證生命以及物質生活的前提下,他并不介意美好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但是世界要美麗,首先必須要讓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能夠笑起來,所以范閑這個“可憐權臣”在一開始的時候,難免會累一些。
如果說他還保持著當初那個澹州少年的清明厲殺心境,或許他會變得自由幸福許多,什么內庫天下百姓,都不會讓他有多余的想法,但是慶歷四年春那一絲多余的好奇心——對未婚妻的好奇心,讓他陷入了愛河,陷入了家庭,越來越深地陷了進去,再也無法在這個世界上自由地阿巴拉古——這個事實告訴我們,身為一個男人,結婚結的太早了,總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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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監察院提司范閑,與監察院四處候補頭目言冰云,在范府進行了一場關于內庫、二殿下、民生的談話。這場談話的內容,很快便通過慶國最隱秘的那個渠道,被分別送到了皇宮的御書房里與陳萍萍的桌子上。
陳萍萍的反應很簡單,他直接寫了一個手令,將自己的統轄全院的權限暫時下放到范閑的身上,也就是說,在陳萍萍收回這個命令之前,范閑可以名正言順地調動監察院這個龐大而恐怖的機構所有力量。
而御書房內,那位慶國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看著案上的報告,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陛下的心里,很欣慰于范閑這些天的所作所為,既然這天下的官民們都認為監察院是自己的一條狗,那這只狗就一定要有咬人的勇氣與狠氣,卻又不能逢人就咬,讓范閑去做牽狗的人,就是想看一下他的能力究竟如何。
在九個月前與陳萍萍的那次談話之后,皇帝雖然沒有說什么,但也默認了范閑接掌監察院的事實,日后總要讓那孩子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身為天子的血脈,卻由于出身問題,永遠無法坐上龍椅——想來那孩子也會很滿意這種安排。
當然,這位皇帝陛下更欣賞今天下午范閑與言冰云的那番談話,談話之中自然流露出來的那種情懷,實在是像極了當年的那個女子……皇帝清瘦的臉上閃過一絲欣慰的笑容,雖然那個小家伙言語里對于自己有些不敬,但可以捉摸的到那些言語下對自己的忠心。
他看了一眼身前的太監,微笑說道:“洪四癢,你看這……范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