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低首無語掩飾自己的驚訝,直至今日,她才知道這件事情。
“這是老一輩的事情,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世界,心法要……親手交到范閑的手上。”苦荷說完這句話,便邁步消失在風雪之中,笠帽一翻,遮住了那顆蒼老而光滑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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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國蒼山坳里,一片白雪茫茫中有霧氣蒸騰而起,數十只美麗的丹頂鶴正撐翅而舞,離地不過數米便又飄然落下,畏懼而又膽小一般,試探著伸出長長的足,踩一踩霧氣下方,被雪松包圍著的那幾大泓溫泉。
溫泉水溫很合適,有些微燙。范閑閉著雙眼,****著上身,泡在溫泉里,脖子向后仰著,擱在硬硬濕濕的泉旁黑石之上。他大部分的身體都沉在水中,露在外面的肌膚被染上了一層微紅,并不粗壯,但感覺十分有力的雙臂攤在石頭上。
兩根瘦削的手指,穩定地搭在他的右手腕間,費介閉著雙眼,眉毛一抖一抖著,潦亂的頭發因為沾了泉水,而變得前所未有的順貼。
被召回京后,費介才知道范閑領著一家大小進蒼山渡冬,便趕了過來。師徒二人今日在雪松環繞之下泡著溫泉,這等享受,實在是有些豪奢。
“你的身材倒是不錯。”費介緩緩睜開雙眼,收回診脈的手,眸子里那抹不祥的褐色越來越深,“平日穿著衣服倒看不出來。”
范閑也睜開了雙眼,笑著說道:“三處的師兄弟們,早就贊嘆過我的身材了。”他頓了頓,接著問道:“老師,有什么法子沒有?”
費介從頸后取下白毛巾,在熱熱的溫泉水里打濕后,用力地擦著自己面部已經有些松馳的皮膚,半晌沒有說話。
范閑嘆了一口氣,看老師這模樣,就知道他對于自己體內真氣的大爆炸再消失,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
“給你留的藥,你不肯吃。”費介憂心忡忡嘆道:“何必逞強呢?如果吃了,頂多也就是真氣大損,至少也不會爆掉。”
范閑搖搖頭:“真氣大損,和全無真氣,對于我來說,有什么區別呢?”
“區別極大,至少你還有自保之力。”
范閑笑了起來,那張清秀的面容滿是自信:“保命的方法,我還有很多……您也知道,我從小到大,就不是一個靠武技打天下的蠻人,以往憑著自己的小手段,可以和海棠斗上一斗,如今雖然真氣全散,但我并不以為,如果碰著什么事情,自己就只有束手待死的份兒。”
費介盯著他的雙眼,盯了半天才嘆息道:“真是個小怪物,對于武者而言,真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你就算有虎衛守著,有六處看著,可也總要流露幾分感傷與失望才對。”
“那是多余的情緒。”范閑的腦中浮現出五竹叔幼時的教導,幽幽說道:“如果治不好,那我就要接受這種現實,長吁短嘆對于改變境況,也沒有什么幫助。”
蒼山溫泉中的范閑,并不清楚在遙遠的北方,那一對高深莫測的師徒,已經很兒戲地認定了自己的身份,并且想借揭破這個身份,攪亂慶國的朝廷,將他推到慶國皇室的對立面去。
姑且不論海棠會不會延緩這件事情的發生,只是兩國相距甚遠,流言就算飛的再快,至少目前還沒有可能傳到慶國境內。所以葉家后人的身世,對于一無所知的范閑來說,并不是他此時最大的危險,最頭痛的煩惱。他如今只是一味想恢復體內的真氣,治好那些千瘡百孔的經脈管壁。
“先養著。”費介沉忖許久之后說道:“我會開個方法,你按方吃藥,另外小時候給你留的那些藥,你也不要扔了,還是有用處的。”
范閑微訝,心想自己真氣已經散了,還吃那個散功藥做什么?其實費介也不知道還有什么用,只是順口一提,沒料到很久以后,還真讓范閑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