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碼頭上忽然停了一般大船,船身約摸八成新,看那船橫板上青蘚濃淡,常年混跡碼頭上的人都知道,這船大約許久沒有下水了。如今潁州已經很少見著這種大船,對于山賊們來說,這更是一頭難得的大肥羊,趁著船上人下船置辦吃食青菜清水的時候,早已有人將船上的事情打聽的清清楚楚。
讓這些山賊們納悶的是,既然是收茶的商人,怎么會在船后方壓了那么重的貨?以致于這艘船的吃水,明顯和平常見到的船大不一樣。這個疑問,在一個當眼線的炊婦上船之后,終于得到了解答——船后方把守森嚴的廂房里,有一個箱子,看船板的承力情況,和廂子鐵鑰上的淡淡刮痕,眾賊極其眼尖地發現,箱子里竟是裝著滿滿的銀子!
“沒人會帶這么多銀子下江南收茶。”
關姐的心里其實也還是有些疑慮,只是公子既然要收伏穎州附近的山賊,總要做幾單大買賣,讓身邊這些渾身汗臭的賊子們嗅些香味,而且開春之后公子要做的事情,也確實需要銀子,不然自己也不會如此匆忙地四處下手劫船。
有名山賊也覺得事有蹊蹺,說道:“吃水深,船上又沒帶貨……說不定是底艙壓著河石,三嫂子沒有看清楚。”
關姐搖頭說道:“又不是海船,要壓艙石做什么?我只是覺著奇怪,那艘大船上的商人……為什么要帶這么多現銀。”
“現銀才好。”一名山賊嘻嘻怪笑說道:“搶了銀票還不敢去取去。”這話頓時得到了同伙的響應,齊聲笑了起來,笑聲中貪意十足。
關姐皺眉道:“問題是……現在還有哪個商家會帶現銀?難道他們就不擔心安全問題?”
山賊們看著關姐,心想這位首領做事潑辣狠厲,挑目標也是極準的,趁著知州無人的機會,帶著兄弟們很做了幾件大案,只是……有時候也未免過于小心了些,安全問題,這該去問那個笨茶商,問兄弟們做什么?
關姐揮手喊過來那名負責打探消息的三嫂子。三嫂子面黑精瘦,討好說道:“您就放心吧,上面統共也就十幾個護衛,外帶一個丫環,一個小孩兒,那主家是個弱不禁風的年輕小伙子,模樣生的漂亮,卻一點都不懂得遮掩。想來是京中哪位富家不成材的二世祖,被長輩們趕到江南去磨煉一番。”
帶著丫環,想來是年輕商人難耐晚上寂寞。關姐冷笑一聲,稍許放下心來,若那茶商真是有心之人,也不至于帶著個女人在大江上漂蕩,或許真是個沒用的二世祖,以為亮晃晃的銀子比銀票砸起來要舒服些。
至于那十幾個護衛,并不在她的眼內,自己手底下這十幾名兄弟,都是手上有好幾條人命的悍匪,她相信晚上上船,那些護衛只有死亡,或者跳江這兩條路可以選擇。
她身邊的山賊們互視一眼,忽然極為淫邪地笑了起來,說道:“關姐,夜里事成了……把那丫環賞我們吧。”
關姐雙眼一眨,露出絲鄙夷之色:“瞧你們這點兒出息!只要銀子到手,別的事情,自然就隨你們。”
她頓了頓后,呵呵笑了起來,笑聲無比冷邪:“手腳干凈些,別留活口,事后將船拉到二虎灘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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潁州城外的夜,十分的安靜,河對面雄嶺之上的月兒冷冷地照耀著那條奔騰不息的大河,似乎將河水的咆哮聲也平伏下去許多。船碼頭上孤伶伶停泊著幾條船,此時子時已過,正是人們睡的香甜的時候,船上的燈火早熄,行商們也早已入睡。
在月光的輕拂下,十幾個黑影悄無聲音地摸到了岸邊,潛入了河中,泅到最大的那條船身之后,才從身上取出勾索一類的物事,有的竟只是空手,沿著纖繩就往船上爬了去,就像無數只被淋了水的猿猴一般,身手無比利落。
不過片刻功夫,這些夜襲的山賊們就已經摸上了大船,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關姐嘴上叼著寒刀,沉默無語地上了二層,借著船艙陰影地掩護,直接往后方摸去,在倉庫里眾人商議的清楚,對于船上的布置也了若指掌,知道那一滿箱銀子就在艙后。
她身后的黑暗里,隱隱傳來了一聲噗哧的聲音,緊接著便是有人摔倒在甲板上,發出一聲輕響。她皺了皺眉,心想這些小兔崽子下手也不知道仔細些,萬一同時驚動了所有護衛,雖然不懼,但總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