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方面的態度,范閑并不擔心,反正只要有內庫一天,北齊人就必須倚重自己一天。至于海棠先前說過的話,并不是沒有道理,在玩弄政治的大人物們眼中,過往年間的任何仇怨,在一個足夠巨大的利益籌碼面前,都可以拋卻,尤其是范閑與長公主還有婉兒在中間當潤滑劑,在世人看來,只要長公主肯讓步,范閑沒有任何道理不接受和議。
而且事實上,長公主已經做出了讓步——在蒼山刺殺之后,那位慶國最美麗的貴婦真切地感受到了范閑的強大力量,曾經修書數封,進行了這方面的嘗試——只是范閑沒有接受而已。
“再安安你的心。”范閑沒有收回望向車外的目光,輕輕說道:“長公主已經愿意接受我執掌內庫的事實,而我……沒有理會。”
海棠霍然抬首,那雙明亮的眼眸盯著范閑的后背,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拒絕信陽方面的妥協。
范閑輕聲解釋道:“她要三成的份子,就可以配合我輕松地接手內庫……這個條件并不苛刻。”
海棠皺著眉頭,沉默半晌之后說道:“非但不苛刻,已經算是極有誠意的條件。本來……站在我大齊朝野的立場上,安之你與那位長公主鬧的越僵,對我們越有利。但站在朋友的立場上,我想勸你一句,歸根結底,你的權勢是慶國皇室給你的,而且她畢竟是你的岳母,這樣好的條件,沒有理由不接受。”
范閑自嘲地笑了起來:“是嗎?我可不這么認為,也許是從骨子里,我就以為,在內庫這件事情,我不會允許任何人來與我爭奪。”
“為什么?”海棠依然摸不透他的心思。
“這是我母親留下來的產業。”范閑溫和笑著說道:“我沒有她的能力,只好做個二世祖,但……也不能把這個家敗了啊。”
車廂里沉默了下來。
……
……
許久之后,海棠輕聲說道:“可是如今的內庫,畢竟還是慶國朝廷的。”
“朝廷是一個很虛幻的影像而已。”范閑說道:“什么是朝廷?皇上?官員?太后?還是百姓?”
他最后說道:“關鍵就看這內庫在我手上,會發生什么樣的作用,那些銀子究竟能用在什么途徑上。如果……如果朝廷用不好,那我就代朝廷來用一用,把這個虛幻的影像,變成實實在在的百姓二字。”
海棠微笑說道:“你又習慣性地想扮圣人了。”
范閑笑著應道:“我和言冰云說過,偶爾做做圣人,對于自己的精神世界是一個很有益的補充。”
挑明與長公主之間暗中曾經進行的談判,讓海棠吃了一顆定心丸之后,范閑就再次沉默了下來,看著車外的景致發呆,那些河邊的水車,坊中某種機樞的響聲,遠處爐上生著的黑煙,都在催發著他內心那個不知名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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