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舒蕪舒大學士忍不住擔憂說道:“誰是誰非,總是能查清楚的,臣只是擔心,內庫經歷了這番風波后,今年的入項會不會有問題。小范大人畢竟是第一年執掌內庫,還請陛下多多提點他一下。”
這是很溫和的意見,但也代表了很多朝臣的擔憂,都很擔心范閑太過犯嫌心狠,讓整座內庫的出產都出大問題。但舒蕪溫和,并不代表別的人溫和,反而有幾位大臣借著舒大學士的話為開頭,開始出列表示自己深深的擔憂與對朝廷的忠誠,言道小范大人畢竟年輕,內庫事干重大,如果今年之內內庫較諸往年有太大的滑坡,朝廷是不是應該思考另擇人選,如何如何?
這是明目張膽地不信任范閑,意思也很明顯,如果你范閑不能將內庫的贏利水平提起來,甚至比往年都不如,那你還有什么資格執掌內庫?
正因為明目張膽,字字句句似乎都是在為朝廷考慮,所以朝臣們雖然心知肚明,這幾位大臣是想把那尊神從內庫搬走,卻也不方便反駁什么。
皇帝微微一笑說道:“內庫今年是個什么成色,還要明年才知道,眾卿家未免也太心急了些,范閑究竟會不會有負朕望,總要過些時候才知道。”
皇帝似乎忽然之間想到一椿事情,說道:“不過內庫招標前些日子已經結束了,標書應該已經押回了京都,眾卿家要看范閑的能力,看看這次開標的結果,應該便能知曉一二。”
慶國國境寬大,江南京都相隔甚遠,蘇州三月二十二日開標,消息卻是將將傳回京都。本來如果走秘密郵路和院報,應該會快幾天,但范閑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標書保密的問題,一直沒有預先向皇帝和朝中透露什么風聲,而且在處理完閩北三大坊的工潮之后,監察院便開始有意識地阻塞兩地之間的消息言路,以至于如今的京都,雖然隱約知道當時蘇州鬧的沸沸揚揚的招標事件,卻不知道具體的情況。
本來應該走的最快的消息,卻在范閑的壓制下,走的比那位三石大師還要慢些。
皇帝靜靜望著下方隊列中一人,說道:“太常寺收到文書沒有?”
內庫三大坊的所有收入都由太常寺與內廷進行審核管理,所以皇帝問的便是太常寺正卿。
“清晨剛至。”太常寺正卿咳了兩聲,愁眉苦臉說道:“臣急著進宮,所以還沒有看到。”
皇帝冷哼了一聲:“那還不趕緊去拿來!”
太常寺正卿行了一禮,趕緊小跑著出宮而去。
“大家伙兒等等吧。”皇帝似笑非笑地宣布了朝會的延遲,從身旁姚太監的手里取過一碗茶水緩緩啜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殿中的官員們等的有些著急了,卻不敢流露出什么表情,而且他們也確實好奇,范閑下江南,究竟事情辦的怎么樣?內庫每年新春開標所收的四成定銀,乃是慶國朝廷每年收的第一大筆收入,由不得這些官員們不興奮期盼,緊張等待。
皇帝冷眼看著這些臣子們,心里微微有些不愉快,他明白為什么對于范閑,所有的文官們都要站出來表達一下意見,哪怕是與范閑關系不錯的舒蕪都不能脫俗——因為范閑是自己的私生子,官員們對于朝廷重用范閑早就一肚子牢騷,總覺得此事不合體例,全是陛下心疼自己骨肉,所以用公器官職加以安慰。
可是這內庫是朕的,這天下是朕的,這兒子也是朕的……皇帝冷冷想著,什么時候輪到你們這些老不修來多嘴?但皇帝心里也明白,如果范閑真的不爭氣,將江南弄的一團糟,內庫也變得頹敗起來,禍害了一國之重地,應了群臣的擔憂,自己再如何護短,也只好將他調回來。
不過皇帝對范閑有信心,這種信心是被逐漸培養出來的,從范閑由澹州入京之后,這位九五至尊就一直謹慎而細致地盯著范閑的一舉一動,想看看自己和她生下來的孩子,究竟會表現出何等樣的能力。
而在所有的事情當中,范閑的表現都沒有讓他失望,文有殿前三百詩,武有九品之名,名有莊墨韓贈書,攫金能力不俗,卻并無貪鄙之態,就連那股風流勁兒,也不是一般的年輕俊彥所能做到,至于對朝局的把握,更不像是一個只有十八歲的年輕人,對君之忠,對父之孝,實為標榜。
說到底,皇帝還是位正常的中年男人,對于范閑這個私生子,他的心中也難免會生出幾分驕傲來,畢竟……這是他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