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時已暮,轉瞬即黑,御書房的房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接連幾拔議事的大臣來了又去,最后房中就只剩下那一個孤伶伶的皇帝陛下。
還有那個老太監,以及一盞明燭。
啪的一聲!慶國皇帝雙眼怒意大作,一掌拍在木幾之上,卻沒有震出半絲茶水,寒聲說道:“好一個戶部,好一個東宮,真當朕不敢殺人嗎?”
先前入御書房議事的大臣,便是領旨后負責清查戶部的官員們。聽了他們的匯報,慶國皇帝怒意漸生。他的本意只是清查戶部,借由戶部向江南調銀一事,勸范建退位,用這種比較光明正大的辦法,重新確立朝廷之中的平衡。
但他萬萬沒有料到,戶部比他想像的干凈許多,范建比他想像的干凈許多,反而是朝廷里其余的五部三寺,卻不知道在戶部里撈了多少好處,尤其是東宮!
先前胡大學士已經密奏了禮部之事,并且悲哀暗示,戶部之事最好不要再繼續徹查,不然真的會弄到朝政不寧,只怕戶部還沒有來得及承擔他們應該承擔的罪責,其余的各部大臣們都應該開始吃牢飯了。
皇帝震怒之余,也不免有些心寒于戶部的手段,所以才會有了先前的雷霆一怒,在他看來,范建既然早早就知道這些事情,為什么要一直隱瞞著?直到自己準備動戶部,才忽然拋將出來,打群臣一個措手不及……這何嘗不是打自己這個做皇帝的一個措手不及!
他與范建自幼一起長大,當然知道自己這位大管家的能耐,對于戶部應對的如此老謀深算并不意外,他憤怒的,只是朝中的臣子們不爭氣,被戶部綁上了這艘大船,更憤怒的是太子竟然如此愚蠢,叫自己如何敢將這天下傳給他?
當然,皇帝更憤怒于范建這犀利的反擊,因為這位“伙伴”是在……
“他在要脅朕!”皇帝皺著眉頭,冷冷說道。
滿臉老人斑的洪老太監,搖搖頭,嘆息道:“陛下,不怕老奴多句嘴,這人啊……總是自私的,即便范尚書這樣的忠臣,在這樣一個危險的境地,也要想些自保的法子。”
皇帝的聲音稍顯有些尖厲,恥笑說道:“如此玩弄機謀,也算是忠臣?”
洪老太監嘆息道:“陳院長更愛玩弄機謀,可要論忠誠之心,只怕老奴都不敢自稱在其之上。”
皇帝緩緩閉上眼睛,說道:“陳萍萍救過朕無數次性命,又豈是范建可以比擬?”
“范尚書這些年打理戶部,將一應隱患悄悄抹平,為的是什么?還不是為了朝廷的安寧。”洪老太監嘆息道:“如果尚書大人真有什么不臣之心,他手中握著的這些證據,足夠他做太多的事情,但他一直沒有任何舉動,說明他只是不想朝廷動蕩起來。”
“他至少應該先告訴朕。”皇帝冷冷說道。
洪老太監輕聲說道:“依這些年范府傳回的消息來看,尚書大人之所以一直沒有進宮詳稟之事,還是不愿陛下費神……陛下應當還記得前些天傳來的消息。”
皇帝微微一怔,想到那個叫鄭拓的人報來的消息,心情漸漸平和下來,對于范建又恢復了稍許好感,皺眉問道:“只是戶部還是必須要查下去,不然就此草草收場,朝廷的顏面怎么擱?”
“關鍵是陛下現在對范尚書的態度。”洪老太監低著頭請示道。
皇帝搖搖頭:“戶部尚書他不能再做,朕可以給他別的方面補償……可是這戶部,他不能再領著,安之遠在江南理著內庫,不論從哪一個方面看,范建都不適合再繼續擔任戶部尚書一職。”
洪老太監的心里生起一股悲哀之感,有些同情那位這些年殫精竭慮的尚書大人,試探著說道:“有句話,老奴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