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說的這句話,讓范閑感覺很好、很強大。此時這一對年輕男女同蓋一席大被,于月夜之下,輕聲說著這一等動心事情,難免不會淪入很x、很暴力的俗套結尾……
但范閑并未吃驚,也沒有嚇的鉆到床下,更沒有化狼撲過去,只是很誠懇很認真很直接地說道:“很好,我們商量一下婚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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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是回應的那句“嫁給你怎么樣……”,所以此時輪到海棠姑娘呆了,大有作繭自縛的感覺,深知自己再一次低估了范閑清柔面容下的無恥與厚黑。
她嘿嘿一笑,低下了頭,心里也在犯嘀咕,怎么就冒了那么一句出來?
話說這一年里,她與范閑時常相處,二人早在熟稔之中培養出了一種超乎友情,卻近似家人的親近與默契感。范閑一看她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眉頭一挑,笑著說道:“你家那太后。”
“你家那皇帝。”海棠抬起臉來,笑著接了下去。
“你家那光頭。”范閑正色繼續。
海棠微微偏頭:“你的身份。”
“還有你的身份。”范閑微笑道。
這無頭無尾的幾句話,就已經很明確地擺出了橫亙在二人間的障礙與問題。男女相交,在乎一心,他二人雖未說些甜言蜜語小情話,但以月光為證,卻將對方的心思琢磨地通通透透。
世人庸人無數,于紅塵中難得覓得一知己,誰肯輕易錯過,放過?
可問題在于,慶國皇帝肯定不希望范閑在擁有了如此大的權力下,又得北齊天一道如此強悍的外援,而北齊的皇太后,這一年里也在急著給海棠尋覓一個門當戶對的年青俊彥,怎么都不可能讓海棠自己處理。
范閑海棠二人在各自國度里的地位,都注定了兩個人如果打破目前的局面,正大光明地并肩站在一處,都會面臨著難以想像的壓力。
南慶這邊還好處理一些,慶國皇帝就算不喜歡范閑再得外援,但以皇帝強大的自信心,難免不會想到,借著范閑的情事,可以讓北齊方面實力再次削弱,范閑可以用這個理由去說服自己那個不怎么親近的父親。
而在南慶民眾看來,范閑娶了海棠,這也是給慶人爭臉的大喜事,占便宜的事情,誰不愿意做?
而北齊方面的阻力一定相當大,姑且不論北齊一向自詡為正統的臣民們能不能接受,自己國度的驕傲,圣女海棠,一代天脈者嫁給那些自己內心深處根本瞧不起的南蠻子,包括皇太后與苦荷在內,都會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
交換留學生,雙方有得商量,嫁姑娘這種事情,明顯是北齊人吃虧,怎么肯干?
至于那個小皇帝,便是連范閑都有些佩服其人的手段,更不奢望他會放手。范閑自嘲笑著說道:“你來江南,你家那小皇帝是請你監督我掙銀子……如果你變成我家的黃臉婆,咱們這就算是開夫妻店,隨便弄他的錢花,他不得氣死?”
海棠笑了起來,說道:“他若聽著你這話,才得氣死。”
范閑嘆了口氣說道:“其實你若嫁給我后,咱們一大家子去個僻靜地方度此余生,倒也使得,管兩國朝廷會怒成什么模樣。”
海棠似笑非笑望著他:“你甘心?”
范閑略一沉默,不甘示弱地回望著她:“莫非你就甘心?”
二人對望一眼,知道彼此心中都有牽絆,對這世間都存有一分善意,雖然范閑的善意發自自私的內心,海棠的善意源自善良的本性,可是無論是誰,都不可能輕身而走,于云外冷漠地注視著世間發生的一切。
都是入世之人,如何出塵?
房間里再次沉默了起來,華園上方的夜空中,彎彎的眉月忽而穿過了煙霧般的淡云,光亮微增,映在園間的墻上池中,反射入屋,給這張大床,一方錦被,兩位妙人蒙上了一層光暈。
海棠靜靜看著他,忽而微笑說道:“關鍵是,你已經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