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舅舅一向很疼我的……”林婉兒像一只受傷的小貓,伏在范閑的懷中,柔弱無力說著,眼中卻漸現水濛之色,如果長公主真的有膽量做那件事情,那么事后,就算憑借著范閑的力量與身份,林婉兒不會受到任何牽連,可是……她在皇族之中的身份也會變得尷尬與兇險起來。
范閑沉默著,知道婉兒的感嘆是實話,成婚之后,在宮中行走,他才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那位皇帝老子確實很疼愛婉兒,婉兒在宮中的地位確實也比一般的郡主要高許多……想到此節,他不由感嘆了起來,皇帝把自己最疼的外甥女嫁給自己這個私生子,也算是對自己的補償?
“沒事兒,都是長輩們的事情。”他微笑著說道:“讓他們鬧騰去。”
話語雖輕松,內容卻并不輕松,后一年中,如果不是大慶朝的龍椅換了主人,就是皇族之中會有一場血洗,而范閑與婉兒這一對年輕男女,又會如何?如果是前一種,范閑相信自己全家都會為皇帝陛下殉葬,如果是后一種……婉兒又該怎么面對?
便在這么一瞬間,范閑忽然覺得自己逼著對方提前動手,似乎是一件很無趣的事情,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與身周的人,自己必須要這么做。
“老跛子應該也是這么想的吧?希望他能有什么好些的法子。”
范閑輕輕拍著婉兒的后背,看著窗外那片靜湖,那座青山,那只漁舟,那枝柳枝,思緒便飄到了遙遠的京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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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都那座涼沁沁的皇宮中,宮女與太監們斂聲靜氣地行走著,偶爾有些年幼的宮女會發出幾聲嘻笑,旋即被老嬤嬤們狠狠地訓斥一頓。濃春已盡,初暑已至,宮中樹木正是茂然之時,奈何宮中的人兒們卻依然不得一絲寬松的自由。
廣信宮乃是當年長公主的寢宮,當年長公主暗通北齊,出賣監察院高級官員的事情被五竹叔滿城言紙揭破后,那位慶國傳說中最美麗的婦人便黯然退出了京都的政治場面,去了冷清的離宮。
雖然她在信陽離宮,也可以隱隱影響著宮中的局勢,可是畢竟不如在京都內部來的方便。所以慶歷六年,她終于說動了太后,搬回了京都。而在這個時候,當年那場轟動的言紙事件,也早已經消失在了人們的記憶中。
只是回到京都沒有太久,君山會在江南的實力便令她很惱火地展露在了皇帝哥哥的面前,于是皇帝命她再次搬進皇宮,名為團圓,實為就近監視。
不過長公主畢竟在宮中經營日久,又是太后最疼愛的小姑娘,與皇后之間的關系也向來緊密,所以她出入皇宮還是沒有誰也阻得住,她暗中做的那些手腳,也成功地瞞過了許多人。
當然,為了讓皇帝哥放心,她并不方便出宮太多,與下面的大臣們聯系過密,所以如今她最常做的活動,便是在宮中陪太后聊天,與皇后娘娘湊在一處研究些花鳥蟲水之類的繡布。
繡的只怕不是布。
……
……
江南的局勢已經定了下來,不管長公主李云睿服不服氣,承不承認,難不難過,總之,她經營了十余年的江南……已經被她那位“成器”的女婿全盤接收了過去!
明老太君死了,三石大師死了,明家噤若寒蟬,江南官場在范閑與薛清的合力壓制下,也沒有太多的反彈,她安插在內庫轉運司三大坊的那些親信,也全部被范閑拔了出來,那些官員們雖然來信依然恭謹,但在范閑的淫威之下,卻也沒什么法子動彈。
好不容易弄成的民怨激憤之勢,卻不知為何悄無聲息地散掉,如此一來,千里迢迢送來京都的萬民血書與打御前官司的老儒也成了無根之木,根本對朝廷形不成一絲威脅。
“罰俸?”長公主李云睿微瞇著雙眼,美麗的鳳眼之中閃著一絲戲謔的神色,“您說,他們老范家還差這點兒銀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