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微笑著說道:“我也反對。”
知道婉兒與大舅哥在外游玩,范閑明白去扶葡萄架的工作只能晚上去做,此時聽著丈老人的話語,知道這是準備議論朝政之事,所以干脆坐好了身子,認真傾聽著,聽到此時,不由好奇道:“那為什么后來您同意了?”
“和你說過……或許你已經忘了。”林若甫的笑容里不禁帶出了一絲滄桑,“珙兒去了,我膝下便只有大寶與晨丫頭二人,而陛下當時已經流露出了讓我去職的念頭……我在朝中若干年,奸相之名不是白來的,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而我的族人也因為我的庇護,在這個世上獲取了極大的利益……我去之后,誰來保護他們?誰來庇佑我的大寶?”
林若甫盯著他的雙眼,說道:“你送鼻煙壺給我的那日,我斷定你可以做到這一切,所以我應承了此事。”
那只祖母綠打造而成的精致鼻煙壺,此時正靜靜地擱在林若甫身邊的木桌之上。
范閑沉默半刻后,平靜又誠意十足說道:“您放心,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不會讓婉兒受委屈,讓大寶不快活。”
林若甫欣慰地點點頭,轉而嘆息道:“后來你的身世出來……才知道你原來是葉小姐的公子,那我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這便慢慢將話題引到了范閑所需要的方向,那個一直不能宣諸于口,也無法問人的方向。
“我在朝中文臣方面……沒有什么得力的人,除了任少安。”范閑苦笑著說道:“明面上看著,我能將二皇子打的落花流水,可日后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朝廷上辯一辯……我沒有人替我說話。”
林若甫明顯是知道他的意思,卻不點明,反而笑著說道:“老舒小胡,門下中書最有權力的兩位大學士都很欣賞你……還不知足嗎?”
范閑搖頭說道:“欣賞是不能當飯吃的,真到了站隊的時候,誰能信得過誰?”
林若甫盯著范閑的眼睛,問道:“你需要一些信得過的人?”
范閑并不否認這點,嘿嘿笑了一聲,就像是一個正張著嘴,流口水,等著長輩喂食的貪心小鳥兒。
林若甫看著他這神情,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馬上卻是笑意一斂,平靜說道:“我不會給你。”
……
……
這個回答讓范閑大為吃驚,不過他心里明白,既然林若甫將自己的全族人都押上了自己的馬車,總要給自己一些幫助,斷不至于又讓馬兒跑,又不讓馬兒吃草,今日這般回答,自然有他的道理。
果不其然,林若甫溫和說道:“你是不是很奇怪?自從老夫離開京都之后,朝中文官一派便有些亂了,投二皇子與云睿的投了過去,投東宮的投了過去,老老實實站在中書門下的還有一大堆……”
范閑微微皺眉,這個現象,自然是他早就發現的了,奇怪處在于……
“奇怪的便是,為什么沒有人主動投你?”林若甫似笑非笑望著他,“你如今在天下士林間早有大名,加上莊墨韓之賜,雖說年紀小了點,但正大光明的開門當個讀書人領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為什么?為什么除了少安這個當年鴻臚寺的同仁搶先亮明了隊伍之外,滿朝文官,卻沒有主動來向你投效的?這一年多里,竟是沒有一個文臣會登你的門……時至今日,除了你那四個在各郡州里熬日子的學生之外,你竟是一點兒勢力也沒有發展出來。”
這正是范閑的大疑惑,大頭痛,最初他還以為是皇帝的制衡之術,可后來發現,慶國皇帝盯著自己的重心,依然是在軍隊方面,并不是怎么在乎自己與文官的交往,所以一直有些不明白……似乎冥冥之中有只手,一直在阻礙著自己在那方面的進展。
他愕然抬首,盯著自己的老丈人:“為什么?”
到了今天,范閑自然明白,之所以會這樣,是遠在梧州的老丈人在運用自己殘留的影響力,不讓自己當初的那些門生與自己走的太近。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林若甫有些喜歡自己女婿的機靈,溫和說道:“更何況你這棵樹已經長的太高,比那幾位正牌皇子還要高……不錯,這件事情是我安排的,那些在你看來有用的人,我暫時不會讓你去用,以免引來宮中的議論……至于什么時候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