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甫看著他的神情,搖了搖頭,說道:“日后京中如果真的亂了,或許他可以幫助你。”
范閑微怔,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林若甫陷入了沉思之中,也在思忖著這個問題。
京都外那個園子里的老跛子,或許正在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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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閑一行人在梧州又呆了數日,尋著得閑的空,他便會在書房里向自己的老丈人請教,一方面是想知道一些當年的舊事,另一方面也是想向對方學習朝政中的手腕。雖說他也是兩世為人,有著先天的優勢與豐富的生活經驗,只是在這些方面,明擺著有一位千古奸相在側,自然是不肯放過。
往年出使北齊的時候,在馬車之中,范閑也曾經向肖恩大人學習過,這便是范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了,他可以保證每天晨昏二時的冥想苦修,也會抓住一切機會,學習保命的本領,這種毅力與決心,其實與他表現出來的懶散并不一致。
在這些日子的談話中,范閑重點研究了一下朝局中的重點,尤其是對于自己最陌生的軍方,秦家葉家這兩個開國以來的勛舊,增加了許多感性的認識。范閑愈發覺著奇怪,像葉家這樣一個世代忠良的家族,怎么會和長公主那邊不干不凈?
但這個疑問只能埋藏在他的內心深處。
而關于江南的事情,林若甫雖說不想管,但終究還是給江南總督薛清寫了封信去,至于信里是什么內容,范閑也懶得理會,一路總督大人,會不會賣前相爺這個面子是另一回事,關鍵是岳父大人為自己分析的薛清此人的性格。
薛清乃天子近臣,為人好功……而心思縝密。
這個判斷讓范閑拿定了主意,似這等臣子,最大的盼望不過是做個名臣,那有些污穢的事情,自然是不肯自己出頭去做的,而日后自己施出雷霆手段來,只要讓薛清能夠置身事外,事后卻將那一大樁功名送與他,他自然會在暗中配合。
內庫的走私還在進行著,海路上的查緝還在繼續著,對明家的盤剝與削弱一日未停,據蘇州傳來的消息,明青達蛇鼠兩端,卻又沒能真正地與太平錢莊保持聯系,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開始加大了從招商錢莊調銀的份額。
很好。
范閑心里想著,只要過了那個臨界點,就是明家覆滅的時候。
……
……
梧州城外盡青山,所以遮住了大部分南向的熾烈陽光,加之山風輕幽,稍拂暑悶,實在是消暑度夏的最好去處。
范閑一行人在梧州過的也是舒心,當遠離政治那些事情的時候,他便會隨著婉兒與大寶去四周的山里轉轉,打些獵物,覓些小澗,烤烤青蛙,與婉兒講講令狐瓜子的故事。
也有在山里過夜的時候,其時繁星點點,美不勝收,鵲橋漸合,銀河隨風而去。范閑懷里抱著妻子,輕聲調笑著,高聲喧嘩著,夜觀星象,卻不知這天下大勢究竟是分是合,只知道牛郎與織女一年一日的時辰要到了。
遠離世俗煩擾,好生快樂。
他夫妻二人極有默契地沒有提蘇州的事情,京都的事情,別的地方所有的事情,沒有提海棠,沒有提長公主,沒有提皇帝,只是偶爾會聊聊此時正在北齊修行的若若妹妹,京都外范氏莊園里藤大家整的野味,德州出產的香美極雞腿兒……
一路西向,二人指山問山,遇水下水,遇小鹿則憐之,則獨狼則兇之,于林旁溪邊行走,于崖畔云中流連,這是婚后極難得的靜默相處,仿佛身邊的一切都不復存了,只有范閑與林婉兒這兩個人。
錯了,依然還有大寶。
不過大寶的可愛就在于,他時常都是安靜的。
這樣的日子總不能永遠持續下去,范閑如果想保有這種日子,就必須再次出山,再次走入紅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