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院中人自然知道戰機之所在,也不用再等首領發嘯傳令,早已沖出了馬車,抽出了身旁的黑色鐵釬,躲過那些已然變得稀疏的弩雨,沉默而陰怒地潛入了山林之中。
他們在車廂中早已反穿了黑色的官服,像一個個灰白的幽靈一樣,進入了雪林,開始憑借他們的手段與怨氣,不惜一切地狙殺著雪林里任何一個活著的生命。
一場預謀已久的伏擊弩戰,終于在范閑和影子這兩名強者不要命的攻擊下,變成了山林間的近身狙殺戰。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夠比監察院六處的刺客更擅長狙殺。
哪怕是天下最強大的慶**隊,在密林之中,在近身的暗殺戰中,也不是六處的對手。
聽著雪林之中詭異地安靜,聽著偶爾會響起的弩機之聲,偶爾會響起的破雪之聲,偶爾會響起的鐵釬入腹之聲,偶爾會響起的慘呼之聲……
范閑清楚,自己的屬下已經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報復性地屠殺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伏擊監察院的這兩百名弩手,在讓監察院死傷慘重之后,再也不可能有活路了。
他一直崩緊著的心終于放松了下來。
……
……
沒有活口,正如范閑所預估的,六處的劍手下手極狠,一個活口都沒有留。當然,這不僅僅是六處下手狠的緣故,在戰局即將結束的時候,剩余的二十幾名弩手很整齊劃一的自殺了。
范閑站在雪地上,冷漠看著地上那二十幾具尸體,看著這些尸體的面容,發現這些人的臉上并沒有什么悲哀與惶恐,有的只是堅毅與忠誠。
慶國的軍隊……果然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力,這種紀律性與強悍,如果放在戰場之上,該是怎樣可怕的力量。
而今日谷中黑色馬車上一共三十余名監察院官員,最后能夠活著進入雪林的,只有二十人左右,就這二十人,便狙殺了一百多名弩手。
雪谷兩邊的山林中,那些幽暗的石后樹下,應該還躺著不少血已被凍的尸體。
范閑心神激蕩,咳了兩聲,咳出些血來,緩緩轉身,看著地上的那個血人。
此人渾身是血,一只眼睛的眼珠子被匕首挑破了,就像癟了的酒囊一樣難看,雙臂更是被整整齊齊的斬斷,左手一個血洞,右手被霸道真氣霸成了斷木。
這正是先前三名高手中的一人,從背后襲擊范閑,臨死之際還悍不畏死地抱住范閑的那人。沒想到最后卻成為了狙殺者中唯一活下來的人。
范閑走到此人的身旁,緩緩地抬起腳,踩在這人的臉上,踩了兩下,讓他醒了過來。
那血人緩緩蘇醒,無神的眼光往四處掃了掃,看見了范閑身周的那些監察院密探以及散落林間的兄弟們的尸身,一陣哀痛之后復又毅然,眼中忽然射出乞憐之色,忍痛顫抖說道:“大人不要殺我,我什么都愿意……”
意是一個閉齒音。
范閑出手如電,將自己的手指插入此人的嘴中,用力一扳,這個人的下巴便被血淋淋地扳下了一截,再也無法合攏,連帶著牙齒都落了幾顆。
范閑伸手在身旁積雪里擦去手上的血水,說道:“不要想著自殺,你對我還有用……你如今手也沒了,嘴也不能關了,你怎么以死盡忠呢?”
“幫他止血,讓他活著。”
范閑對身旁的下屬吩咐道,然后緩緩向著山下的雪谷走去,一路走,一路咳血,一路后背血水漸流。
洪常青跟在他的身后,想去扶他,卻被他倔犟地甩開了手。
洪常青的運氣不錯,今天在弩雨之下沒有死亡,只是左臂受了輕傷。
但監察院其余的人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了,攏共跟隨范閑返京的親信三十余人,死了將接一半,活著的也是個個帶傷,衰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