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無語,只有苦笑,心想誰敢和您比,在這樣一個男尊女卑的世界中,似乎也只有這位長公主殿下敢行人所不敢行,敢和男子一爭高下。
在所有的方面都和男子一爭高下。
范閑隱約有些明白了,長公主根本沒有將那些事當成一回事,嗯嗯……是的,就是這樣的,天都快哭了。
他有些尷尬地撓撓頭,面對著這樣一位女子,他竟是生出了束手束腳的感覺,根本不知如何應對。
“你應該清楚,母后為何宣你進宮,還有今夜的賜宴。”長公主平靜說道:“你我心知肚明,便不再多論,只是多遮掩少許吧,本宮可不想讓母后太過傷心失望。”
范閑一躬及地,誠懇說道:“謹遵命。”
“謹?”長公主的唇角緩緩翹了起來,夜色下隱約可見的那抹紅潤曲線格外動人,“不得不承認,你的能力,超出了本宮最先前的預計,而你……是她的兒子,更讓我有些吃驚,難怪這兩年里,殺不死你,也掀不動你,陛下寵你,老家伙們疼你,只是很遺憾……你終究也只是個臭男人。”
范閑笑著說道:“這是荷爾蒙以及分泌的問題。”
“賀而?”長公主微微一怔,那雙迷人的眼睛里第一次在堅定之外多了絲不確信的疑惑,但她馬上旋即擺脫了范閑刻意地營造,冷冷說道:“你和你那母親一樣,總是有那么多新鮮詞兒。”
范閑心頭微動,平和問道:“您見過家母?”
長公主沉默了少許后,說道:“廢話!她當年入京就住在誠王府中,哪里能沒見過?想不見到也不可能。”
說到此處,長公主的雙眼柔柔地瞇了起來,緩緩說道:“本宮很欣賞她,甚至可以說是嫉妒她,然而最后……我卻很瞧不起她。”
范閑皺了眉頭,平靜笑道:“我不認為您有這個資格。”
這句話說的極其大膽,偏生長公主卻絲毫不怒,淡淡說道:“在很多人眼中看來,都是如此,哪怕本宮自幼便輔佐皇兄,為這慶國做了那么多事情,可是……只要和你母親比起來,沒有人認為我是最好的那個。”
“可是……”長公主冷漠說道:“我依然瞧不起她。”
不等范閑說話,她忽而有些神經質地笑了起來:“因為最后……她死了。”
范閑心頭微動,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不是可以確認歷史上最后的那個真相,只是長公主接下來的話讓他有些略略失望。
“而本宮沒有死。”長公主冷冷說道:“誰能預知將來,本宮能不能比她做的更好?”
她回過身來,用那雙柔若月霧的眼眸盯著范閑,輕聲說道:“她終究沒有一統天下,你看本宮能不能做到?”
范閑被這兩道目光注視著,強自保持著平靜,沉默許久之后緩緩說道:“評價一個人,其實并不見得是以疆土和史書上的記載為標線。”
他忽然想到那個雨夜里看到的那封信,有些出神說道:“就像我母親,她沒有幫助我大慶朝一統天下,但誰知道她是不能做到,還是她不屑做呢?”
長公主微微一怔,心防上終于出現了一絲松懈,略帶一絲不忿說道:“做不到的事情就歸于不屑?如你先前所說,人生不過匆匆數十年,想長久地烙下印記在后人的心中,不依史書,能依什么?”
“我母親……在史書上沒有留下一個字的記載。”范閑深深看了長公主一眼,說道:“我想您也明白是為什么。但是并不能因此就否定她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不論是內庫的出產,還是監察院,都在向世間述說著什么……史書總有一日會被人淡忘,黃紙被掃入垃圾堆中,可是對這個世界的真正改變,卻會一直保留下去。”
長公主聽了這段話后沉默了許久,然后輕聲說道:“說的也對,我并沒有讓這個世界產生過某種真正的變化。”她頓了頓,自嘲道:“除了讓這天下國度間的疆域界線不斷地發生變化,慶國的土地不斷地往外擴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