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自己一行人后方,坐到了椅子上,不再多話,只是靜靜欣賞著這一幕。
他今日趕至蘇州,一方面是要看這場大戲,一方面也是要給夏棲飛撐腰,明家在江南日久,手底下上千私兵,如果真要搞出大事兒來,夏棲飛的江南水寨并不見得能正面抵擋。
夏棲飛站在明青達的面前,微微一笑,說道:“招商錢莊的東家提前寫過備書,他手中的三成股子,由我說話。年前蘇州府判大哥酌情補償小七,大哥慷慨,贈予一成股子,小七感激不盡,日后大哥終老明園,小七定會用心服侍。”
明青達在兒子的攙扶下勉強站立在堂中,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明族男丁,臉上浮現出一絲慘笑,說道:“看來暗中有不少人投到你身邊去了,不然你說話不會這般有底氣……說來也是,這一年內,我明家的精力都用在應付小范大人身上,卻是忽視了你。”
此言一出,明族男丁們表情復雜,已經暗中投向夏棲飛的人面色慚愧,而那些并不知道內情的人一臉震驚,惟有明四爺兩眼看天,說不出的淡漠。
明青達深吸一口氣,面容顯得無比蒼老,他知道對方既然敢來搶明家主人的位置,那一定有了完全的把握,可他依然存著最后掙扎的念頭。
他回首冷冷盯著明四爺,一字一句說道:“你把股子也給了他?”
“識時務者為俊杰。”明四爺緩緩說道。
明青達慘笑三聲,指著他的鼻子罵道:“蠢貨!明家由此而亡,全都因為你!我看你死后如何去見明家的列祖列宗,呆會兒怎么面對你的母親!”
明四爺微微一顫,旋即冷笑了起來,笑容里顯得十分狠毒:“大哥,我沒臉去見?去年我被逮進了蘇州府大牢,你不讓人來撈我也罷了,居然派人來暗殺我……如此兄弟,難道你有臉去見?”
明青達盯著他的眼睛,說道:“當時的情況不得不如此……”
“我明白。”明四爺神經質一般笑道:“你想讓江南士紳同情咱明家,所以要我死在牢里……可你想過沒有!我也是明家的兒子!憑什么要我死!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明青達渾身發抖,回頭尖聲對夏棲飛吼道:“把你的底牌都亮出來!就算老三老四這兩個姨娘養的投了你,可你依然不夠!”
夏棲飛看了他一眼,緩緩開口說道:“招商錢莊手上不止三成。”
“不止三成?”
“是啊。”夏棲飛平靜道:“明老六這些年在外面欠了多少銀子,你是知道的……他是老太君最疼的幼子,你對他向來忌憚,所以對他的用度克摳的厲害,嚴禁他插手族產,可他貪玩,是個喜歡用銀子的人……那便只好伸手向外面借了,他又沒有產業,當然只有用老太君當年留給他的股子做抵押。”
“老六?”明青達瞪大了雙眼,他怎么也想不到,明家易主的關鍵一筆,竟然是出自于自己的親弟弟,他愕然回首,看著人群中害怕不已,一直往隊后退去的明六爺,惘然說道:“老六……你瘋了?”
明六爺此時一臉死喪,半佝著身子躲在人群后面,躲避著大哥噬人的目光。明青達家主積威之下,這些族中男丁都被他殺人似的目光嚇退了半步。
“不是他瘋了,而是明家所有的人都瘋了。”夏棲飛冷漠說道:“看看這園子吧,里面的人都各有心思,一肚子的壞水……包括我在內,所有姓明的人,天生從骨子里都透著自私與淡薄,大難臨頭時,有誰還會記得這個姓氏?說來說去,明家的敗因依然是你。你防著族中的所有人,卻對外面的壓力一味退讓……如此行事,怎能不敗?”
廳內一片沉默。
明青達忽然哈哈笑了起來,只是笑聲說不出的絕望與憤怒,他指著夏棲飛說道:“你以為拿了過五成的股子,就可以在明家話事?不要忘了,明家產業里還有宮中的份額,還有軍中的份額,你能控制的……依然不足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