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坐在馬上的黑衣人與云之瀾,悄無聲息地下馬,對著那個很尋常的麻衣背影微微佝身,表示敬意。
他們知道這位大人物昨天夜里就已經來到了山下,但他們不知道這位大人物是如何出現在眾人的眼前,不過他們不需要驚訝,因為這種人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是最無法解釋的事情。
叛軍不再有任何動作,而山林里的虎衛與禁軍監察院眾人在稍稍沉默之后,卻似乎慌張無措了起來,因為他們再如何忠君愛國,可在他們的心中,從來沒有設想過要正面與此人為敵,尤其是慶國的子民們,他們始終把這位喜歡乘舟泛于海的絕世高人,看成了慶國的守護神。
然而,這尊神祗此時卻要登山,不顧陛下旨意而登山,目的是什么,誰都知道。
虎衛們緊張了起來,監察院六處的劍手嘴有些發干,禁軍更是駭的快要拿不穩手中的兵器——和一位神進行戰斗,這已經超出了大多數人的想像能力與精神底線。而且他們知道,對方雖只一人,卻比千軍萬馬更要可怕。
哪怕他的手中沒有劍。
是的,戴著笠帽的葉流云手中無劍,不知心中可有寶劍,他的劍昨天夜里已經穿過了東山腳下那片時靜時怒的大海,刺穿了層層疊疊的白濤,削平了一座礁石,震傷了范閑的心脈,最后厲殺無前地刺入了堅逾金石的石壁,全劍盡沒,只在石壁上留了一個微微突出的劍柄。
然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葉流云大宗師,手中沒有劍的時候更可怕。在那些傳說中,葉流云因為一件不為人知的故事,毅然棄劍,于山云之中感悟得流云散手,從此才晉入了宗師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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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流云此時已經踏上了第二級石階,終于,山門后隱于林中的虎衛們終于反應了過來。而最先迎接這位大宗師登山的,則是那些破風凄厲,遵勁無比的弩雨。
這是監察院配備的大殺傷武器,曾經在滄州南原上出現過的連弩。在這樣短的距離內連發,誰能躲得過去?
在山門外遠處平地上注視著這一幕的黑衣人與云之瀾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他們當然不是擔心葉流云的生死,沒有人認為區區一拔弩雨,便能攔下大宗師來。他們只是不愿意錯過,往常如神龍一現的大宗師親自出手的場面!
黑衣人在心里想著,如果是自己面對這么急促的弩雨,只怕受傷是一定的。
云之瀾卻在想自己的師尊會怎么應付。
而葉流云面對著將要襲體的弩箭,只是……揮了揮手。
這一揮有如山松趕云,不愿被白霧遮住自己青麗容顏。這一揮有如滴雨穿云,不愿被烏云隔了自己親近泥土的機會。這一揮給所有睹者最奇異的感受便是……自然輕柔而又堅決快速。
兩種完全相反的屬性,卻在這簡簡單單地一揮手里,融合的完美無缺,淋漓盡致。
手落處,弩箭輕垂于地。
高速射出的弩箭,遇著那只手,就像是飛的奇慢的云朵,被那只手緩緩地一朵一朵地摘了下來,然后扔落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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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心頭一寒,輕聲說道:“我看不清他的手。”
云之瀾沉默不語,他本想看看這位慶國的大宗師與自己師尊境界孰高孰低,但沒料到,自己竟是什么也沒看明白。
以他和那位神秘黑衣人的眼力,只看懂了一點——溫柔的流云散手,竟是如此之快,快到可以輕柔地施出,卻依然沒有人能捕捉到那指尖的運行軌跡!
“不止快。”黑衣人喃喃自語道:“云是形狀最多的存在,所以他的手溫柔而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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