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在心里想著,自己這位岳父聰明一世,掐算時機真是極準,只是不知道這次會不會成功。
然而林相最后說的那句話,一直讓范閑記的很清楚。
“如果日后京中真的亂了,或許袁宏道可以幫助你。”
林若甫早在一年之前,便算出了大東山一事,范閑對于岳父的眼光佩服到五體投地,所以對于他支的這個招兒也沒有忘記。當自己陷入一種無法解脫的危局之中時,他馬上想到了那位長公主手下的信陽第一謀士。
果然沒有錯,這位袁先生竟然是監察院插在信陽方面的釘子!這個事實讓范閑震驚,旋即苦惱起來——如果早一步知道城門司的問題,自己和大皇子何至于如此被動,終究還是晚了,這終究還是命的問題,自己的好運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
袁宏道盯著范閑的雙眼,說道:“為什么我一直聯系不到院里?”這話語雖平淡,內里卻是不盡憤怒,毫無袁先生往日里的灑脫,他手中有著長公主方面珍貴的情報,卻無法提供給監察院和朝廷,對于慶國和陛下的忠誠,讓這位袁先生感覺到了一絲極大的古怪,從而憤怒起來。
范閑沉默不知如何言語,如果可能的話,他也愿意此時親自問一問陳萍萍。
晨風吹入高高皇城的角樓,刮的昨夜里的血腥味道漸漸淡去,京都民宅里的焦糊之味也聞不到什么,只是那些可憐的民眾依然不敢出門,驚恐萬分地關著門,躲在自己的床上,祈禱著這些大人物殺伐的游戲能夠快些結束。
嗚嗚嗚嗚……皇城之上號角連連,聲音極為雄渾有力,不知能夠傳到多遠的地方。
范閑站在袁宏道身邊,面色平靜,說道:“京都守備師要到中午才能入京,秦葉二家還要三天,我們如果動作快,還是可以把九座城門奪回來。”
袁宏道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愕,旋即燃起了憤怒的火苗,大怒說道:“難道院里在守備師中無人!”
范閑心頭一驚,霍然轉身看著他。
袁宏道望著他一字一句說道:“秦家的軍隊連夜開進,離京都……只怕不遠了。”
范閑緊閉雙唇,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之所以知道城門司叛變的消息,他也并沒有慌亂,是因為他相信自己對于老秦家的動靜能夠摸的一清二楚,只要大軍未至,憑借著軍力更勝一籌的禁軍和監察院的殺傷力,自己還有時間重新奪回九座城門的控制權。
秦家大軍馬上便要到了?
言冰云他老子就在秦家之中,怎么可能會連大軍開拔的消息都沒有傳回來!
……
……
范閑走到大皇子的身旁,說道:“收兵回宮,秦家的軍隊要到了。”
大皇子的眉頭皺的極緊,禁軍大隊剛剛駛出皇城,此時卻又要收回來,卻是因為一個自己怎么也不可能相信的消息。可是他知道此時最在乎的便是反應的速度,來不及和范閑商議什么,深吸了一口氣,讓身旁的親兵揮動了手中的小黃旗。
黃旗一翻,皇城之上號角聲再起,嗚嗚嗚嗚……節奏漸起,漸緊,正從皇城中如幾條蒼龍般馳出的禁軍大隊驟聞號角回營之聲,不約而同地同時收縮隊伍,開始向著皇宮的方向回馳。而遠方已經深入民宅街巷之中的隊伍,也開始有了動靜。
范閑對身旁的下屬比了個手勢,那名下屬點點頭,從袖中取出令箭,發了出去,在皇城前的空中劃出了一道凄厲的叫聲。
緊接著,樞密院處,監察院本部處,各部衙處,各要害街口處,均有令箭破空之聲響起,以為回應。
令箭落時,在京都的近兩千監察院密探官員聞令而動,消失在了大街小巷之中。
不一刻,整座京都的街道之上,再也沒有什么人影可以看到,尤其是經過監察院樞密院直通皇宮的那條天河大道上,更是冷清的令人心悸,只有幾片猶有青色的樹葉,被一夜秋風緊吹,落了下來,在空曠的街道上翻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