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認為你外面光鮮之下是心狠手辣。”長公主微嘲看著他,“不得不說,這幾年你在監察院里偽裝的著實不錯,讓人們以為遇著大利益關頭,你可以變身成為一個六親不認的人,可是我知道……你從來都不是。”
“所以你抓了婉兒和大寶,一刻也不肯放過。”范閑截斷了她的話語。
“兩年前我便說過,你看似強大,實則不堪一擊。”李云睿緩緩說道:“你在這個世上在乎的人太多,渾身上下皆是命門,我隨意抓住一個,你便無法翻身……不然此刻你不留在京都,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跑到我這里來?”
范閑低下頭去,片刻后幽幽說道:“必須承認,您看人確實極準,我關切的親人太多,這讓我辦起事來,有太多的不方便。”
“就以婉兒為例,您可以拿自己親生女兒的生命,去威脅自己的女婿,而我卻做不到,相反,為了婉兒的生命,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這十日來夜夜受此煎熬,終究我還是必須承認這一點。”
聞得此言,長公主微垂的眼簾里泛起淡淡的光芒。
范閑平視著光滑的湖面和那些隨波緩緩流動的花瓣,平靜說道:“但是……愿意付出生命,和被人要脅是兩種概念。如果婉兒病了需要我的腦袋去治病,或許我也便割了。可是如果我的死亡,對于婉兒的安危沒有任何好處,我為什么要這樣去做?”
他轉過頭來看著她,說道:“我今日來,便是想請您明白,威脅我是沒有用處的……當然,我們可以談一談,這個事情可以有什么好的收場。”
“我在乎的人多,渾身都是命門。”在長公主開口之前,范閑堵死了最后一個口子,“但正因為命門多,所以也就不再是命門。我總不能為了婉兒,便要反戈再擊,那樣的話,家父怎么辦?老大,老三這兩兄弟怎么辦?都是親人,自然分不出個輕重,想必婉兒也會同意我這個看法和做法。”
長公主忍不住微笑搖頭,范閑的話已經堵死了她威脅的所有去路,雖然她依然可以試一試,然則她的思緒早已經飄去了別的地方,幽幽嘆息道:“老大老三兩兄弟,看來你終于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咱們老李家的男人啊,總是這般的虛偽無恥,你說這么多,對事情有什么益處?不外乎是逼著我發難,然后你可以安慰自己,婉兒和那個白癡的死亡,和你沒有關系,你只不過是迫于無奈,礙于親情大義,只有袖手旁觀……喪盡天良的是我,事后傷心難過,得萬人安慰的是你。”
她望著范閑的臉,微笑說道:“你不覺得你很無恥嗎?”她頓了頓后自嘲笑道:“這點倒是和你父親很像。”
此時說的父親指的自然是皇帝陛下,范閑沉默片刻后說道:“有心行惡事而遮掩,才是無恥,我是被您逼到沒有辦法,我內心深處并不想婉兒有一絲不妥。”
兩個人的談判陷入了僵局,范閑此時可以隨意將長公主殺死,然而直至此時依然未見任何蹤跡的婉兒大寶,只怕正在某個角落里被信陽高手們看管著,如果范閑動手,只怕第一個死的便是婉兒。
范閑的臉色平靜,內心深處卻開始焦慮起來,因為面對著這樣一個絕望的少婦,而自己無法給予她任何想要的東西,接下來應該怎樣做?
長公主的表情嚴肅了起來,和她此時的姣好容顏和清凈妝扮完全相反,怔怔望著湖面,說道:“先前說過咱們老李家的男人無恥,其實并沒有錯,陛下上次在廣信宮中不殺我,為的便是給我一個機會,一方面順了他的心意,一方面他可以名正言順地殺死我,而不用擔心將來怎么在史書上描繪這一段歷程。”
她看著范閑,平靜說道:“他從來沒有真心疼惜過我這個妹妹,既然他如此自信地給了我這個機會,我就必將還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在范閑看來,皇帝的東山祭天之行確實是冒了天大的奇險,而且完全低估了長公主的手段,能夠請出異國兩位大宗師,調動叛軍圍京,如此強大的說服本領和組織能力,如此大的計劃,真的很難想像是一位弱質女流一肩承擔。
然而葉重的那一刀也讓范閑明白了一個道理,長公主布了一個大局,然而陛下卻布了一個更大的局,能夠完全摧毀長公主的,只有她那位兄長或者是那個在此事中顯得有些古怪的老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