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后,京都終于大定,關于各部、寺、院及東南二路里空出來的位置,門下中書省擬了個單子,揀著當年春闈里的候補官員填了許多進去,大部分還算是良善能干之徒。那些被寫了名字的官員大喜過望,以為是自己給范府送的禮起了作用,沒有被選上的,則暗自惱怒,家中備的銀子太少,小范大人果然看不上。
便在那日,范閑抱著孩子,一面低頭逗弄著小丫頭的嫩紅薄唇兒,一面對父親說道:“我可是一句話都沒說的。”
范尚書喝了口酸漿子,微笑說道:“我馬上便要辭官了,誰耐煩進宮說去?”
“小花,小花兒……”范閑對父親笑了笑,復又低頭去哄孩子,這一月里天天抱著丫頭,真真是越來越愛了。
范尚書看了他一眼,忽然開口說道:“陛下雖然有旨讓你休養,但你也養了一個月,監察院的衙門竟是一天也沒有去過……你究竟在躲什么?”
范建心中一震,生怕父親看出自己的心思來,笑著說道:“能躲的時候趕緊躲躲,和婉兒成婚后,除了懸空廟受傷那次,還沒有過過這等休閑日子。”
提到懸空廟,他的唇角微微顫了一下,卻沒有讓父親注意到。
其實這一個月里他躲在府中,不肯去監察院,實在只為一個原因——他很害怕碰到陳萍萍。如果真的碰見了陳萍萍,他怕自己會忍不住要問對方一些東西,證實某些東西。雖然老跛子出于對自己的愛護,依然會選擇沉默和割裂,可是老少二人真的見面了,究竟該如何相處呢?有很多皇帝老子沒有看明白事情,范閑卻是漸漸看清楚,只是看得越清楚,他的心里就越寒冷,越擔心。
就這般清閑的過了數日,京都的秋意愈來愈濃,天也愈來愈涼,京都也愈來愈安穩,宮里也愈來愈平靜,大部分的太監宮女都活了下來,繼續他們服侍人。復職了的戴公公偷偷傳出話來,說小范大人問的那些人有的活著,有的死了,還極為感動地說,世上也只有小范大人才會對這些可憐人如此照應,又想到當年的自己如何云云……
問了一些人名兒其實只是個幌子,范閑只是要最終確認洪竹的處置,然而戴公公說的另一個消息,卻讓他的表情凝結了起來。
明日宮里便要發明詔。
明詔說的什么內容,范閑心知肚明,陛下祭天的目的就是廢太子,而這封明詔終于發了下來,只證明了一點,東宮里的那位已經……或許那位已經走了很多天,只是沒有人知道,范閑低著頭,飲著茶,一言不發,臉上沒有什么悲哀神情,平靜的令人心悸。
林婉兒在一旁看著他的神情,知道這廝又在想什么問題,小心問道:“怎么了?”
“明日我要入宮。”范閑對她輕聲說道:“有些事情要稟報陛下。”
林婉兒擔憂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