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范閑逃離大東山的時候,只有葉流云一人乘于舟上,不論是苦荷還是四顧劍,他都沒有碰到,當然,如果那時候他碰到了的話,只怕后來也無法逃回京都。所以他并不清楚,當時的山上發生了什么,沒有看到一劍光寒獨玉峰,斬盡虎衛,血漫山徑的凄厲景象。
但這不影響他對四顧劍隱隱的懼意,因為他知道這位大宗師也著實有幾分瘋狂之意,能夠殺死一百名虎衛的人,自然可以輕松殺死自己。
范閑以往沒有和四顧劍見過面,但他對這位大宗師一點都不陌生,因為自他入京都之后,東夷城劍廬便成為了監察院、長公主甚至是慶國朝廷以至陛下,最喜歡拿來背黑鍋的角色,反正這位大宗師不出劍廬,也只好由著慶國的無恥人們潑臟水。
因為長公主的緣由,范閑領軍的監察院與東夷城的劍廬,在那些年里進行著殊死的廝殺,從牛欄街一役開始,彼此之間都以對方為敵,各出手段,只到最后范閑下了江南,用影子出力,才生生把云之瀾一拔人趕了回去。
不過范閑很清楚,這是因為四顧劍一直不屑對付自己的關系,如果對方真的想殺自己,或許自己很多年前就死了。
而在這之后,范閑成功地繼承了內庫,四顧劍在此刻表現的格外像一個成熟的政治家而不是徒有超強武力的白癡。四顧劍放下了過往的恩怨,派來了最疼愛的關門弟子王十三郎,向范閑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所以范閑很熟悉四顧劍,或者說,他自以為很熟悉四顧劍,可是今天見著面了,才發現,原來對方對于自己仍然是一個陌生人,一個深不可測,不知性情的可怕的陌生人。
劍廬內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壓力,正從輪椅上的傷者身上散發出來,令范閑有些艱于呼吸。
“當年我不殺你,不是因為瞧不起你。”四顧劍忽然嘶著聲音嘲笑說道:“不殺你的原因很簡單,只不過你自己不清楚。”
四顧劍一開口,彌漫庭間的壓迫感稍弱了些,范閑心頭一松,趕緊說道:“請指教。”
“你媽姓葉,這個原因不是很清楚嗎?”四顧劍的眉頭皺了起來,似乎沒有想到范閑會如此愚蠢,有些惱火地罵了一句。
……
……
范閑聳聳肩,還真的有些想不明白這個原因,不過今天深入劍廬,不是要與四顧劍敘舊來著,而是要談一談東夷城的將來,天下的將來。
有資格談論天下的人物,已經漸漸變得少了,苦荷已經死了,葉流云真的遁了,大東山一事后,死了很多人。今日的劍廬內,有北齊皇帝,有范閑,有四顧劍,他們都是有資格坐而論天下的人物。
“我相信,您已經看了我讓十三郎帶回來的策劃書。”
策劃書是一個很新鮮的名詞,慶歷四年的時候,范閑曾經讓范思轍寫過一份策劃書,用來開澹泊書局。然后今年他自己也寫了一份,送給了四顧劍,想說服這位性情怪戾的大宗師,接受自己的提議。
“我沒有看。”四顧劍很無所謂地說道。
此言一出,范閑心頭如遭重擊,不知道對方心里究竟是怎樣想的,自己辛辛苦苦擬出的條程,本以為至少能夠打動對方一絲,可是如果對方看都不看一眼,這又從何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