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和小皇帝遠遠地站在青樹之下,面色蒼白地看著兄弟相殘的這一幕。小皇帝不知道那個黑衣人是誰,但至少可以看出對方的實力強大到了極點,不然也不可能和四顧劍相持如此之久。
然而范閑清楚,終究還是影子敗了,雖然四顧劍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那一剎那,但大宗師就是大宗師,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依然能夠驕傲地站在人間個人武力的巔峰之上,雖被山風勁吹,時刻有墮下塵俗之虞,最后卻依然站穩了腳步。
然而影子應該感到自豪,范閑的雙眼微感濕潤,心里也替他感到自豪,一位九品上的強者,看似強大,但是能夠在單對單的正面決斗中,將一位大宗師傷成這種狼狽模樣,實實在在是一種超水平的發揮。
而最后那一瞬間,四顧劍已經用大宗師的境界,強悍的意志,控制住了局面,明顯可以殺死影子,為什么他沒有這樣做?有憐惜親弟之意?范閑不相信這位噬血好殺的大宗師,會有這種太過溫暖的感覺。
場間安靜許久之后,四顧劍忽然沙啞著聲音開口問道:“如果認真算起來,你應該是劍廬的第一位弟子。”
影子躺在血泊之中,沒有應話,只是無情無覺地看著他。四顧劍咳嗽不止,說道:“你能夠使出今天這樣的一劍,也足以自豪了。”
半晌之后,影子忽然開口說道:“為什……么。”
為什么那一年四顧劍會性情癲狂,大殺四方,屠盡親族,甚至連自己的親生父親也不放過,連自己的幼弟也不肯放過。這個問題不知道在影子的心中盤桓了多少年,在今天這種場景下,他終于問了出來。
四顧劍知道他問的是什么,范閑也知道,然而四顧劍根本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冷漠說道:“攔在我面前的人,都必須死……你跟了我們一天,也看了一天,本以為你能使出那一劍,應該是你明白了什么,沒有想到,你還問出這樣幼稚的問題……”
“小弟,你實在是令我很失望。”
此言一出,范閑心頭大驚,原來四顧劍早就察覺影子一直跟隨在側!這一日四顧劍對自己的教導,原來不僅僅是針對自己,還希望暗中窺視的影子,能夠從中感受到什么!
影子也沉默了,那雙尋常的眼眸像野獸一般狠狠盯著遠處石階下的四顧劍,一言不發,當年的慘劇與今天的話語,他不需要去分辯自己應該相信什么,只需要確認自己相信什么。
范閑順著影子的眼光看過去,看見了四顧劍胸腹處那道恐怖的大傷口,一片模糊的血肉,上面隱隱泛著青光,像是某種毒素,卻格外奇妙地保持著那片本應該爛死臟腑的最后生息。
這是大東山上,慶帝送給四顧劍的那一拳,四顧劍本應在很久以前就死了,但他卻偏生能茍活到現在,其中必有隱情,尤其是胸腹處那道恐怖的傷口。
四顧劍冷漠地用最后的衣衫遮住自己腹部的傷口,看了影子一眼,又看了范閑一眼,說了最后一句話:“劍者乃兇器,非圣人不能用之。”
范閑沉默,他馬上明白了四顧劍這句話的意思——劍者乃兇器,非圣人不能用之,而圣人……本來無情。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