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京都謀叛之前,院長中了毒。”范閑忽然低頭說道:“那人是你們東夷城的人。”
說完這句話,他走開了房間,走出了這間死氣沉沉,卻又殺意十足的房間。他站在劍廬正中間的那個大坑旁邊,抬頭看天,沉默許久,沒有說話。此時天上白云飄著,圓圓明亮的太陽就在那抹長云的盡頭,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燃燒著的大筆,在藍天上涂劃著刺眼的圖畫。
燃燒著自己,照耀著他人,這宇宙本就是黑暗的,但它的眼里卻容不得一點黑暗,拼命地燃燒著時光開始時的燃料,想要將隱藏在星辰后方的黑暗全部照出來。
范閑站在劍坑之旁,深吸一口氣,體內兩個大周天緩緩流轉著,天一道的真氣護住了他的心脈,而將自己的霸道真決提到了極致的境界,體內的真氣充盈,激蕩得他的衣衫在無風的環境中獵獵作響。
似乎無窮無盡的真氣沿著他的臂膀,向著他平穩的手掌上送去,緩緩地釋放出來。
這一種真氣運行法門,不是所有人都會的,是當年范閑為了爬山崖而想出的無用手段,只是他練了二十年,練的已經是純熟無比。真氣釋出,隨心意而動,十分自然,當年一個有趣的主意,誰會想到在很多年之后,竟會有這樣的作用。
范閑立于劍冢之旁,雙臂向兩方展開。
坑內那無數把劍枝開始叮叮作響,似乎感覺到了這股真氣的感召,不停地顫抖起來。
一只式樣簡單的劍,第一個承受不住這種力量,劍尖悲鳴著,掙脫了劍廬坑底的黃土,以及那些四顧劍扔進去的爛紙條,垃圾,飛了起來,飛入了范閑的手中。
范閑靜靜看著手中握著的這把劍,與自己慣常使用的大魏天子劍做著比較,發現確實一點也不起眼,不由苦笑了一聲,說道:“也是緣份。”
房間里陰暗中的床上,臨死的大宗師四顧劍笑了笑,自言自語道:“還是不行啊。”
范閑看著手中的劍,嘆息道:“還差的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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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中,三輛馬車用最快的速度向著西方進發,這個車隊上面載著的是慶國的尊貴客人,在當前的局勢下,整個東夷城控制的境域范圍內,沒有人敢攔下這些馬車來進行檢查,所以車隊的速度極快。
更何況這些馬車的顏色是黑色的。
沐風兒小心翼翼地倒了盆熱水,放到了提司大人的面前,生怕此時馬車行進時,自己把水潑了出來。
范閑的日常生活真可以算的上豪奢,也不知道這些監察院的官員是從哪里取得的熱水。他從盆中撈起滾燙的毛巾,用力地揩拭了一下疲憊的臉龐,問道:“京都里有沒有什么新消息?”
“一切如常。”沐風兒看了大人一眼,輕聲應道。其實他不清楚,為什么提司大人會這樣急著回京,雖然說與東夷城的談判確實麻煩,而且大人也需要回京將談判的細節,交由陛下定奪,可是,為什么要把時間搞的這么緊張?甚至還要冒險在夜里趕路,幸虧東夷城附近沒有什么山路,不然一旦車翻,誰能負得起這個責任,只怕皇帝陛下會把隨行的監察院官員全數斬了。
聽到沐風兒的回答,范閑的心情放松了許多。現在是慶歷十年,他正式進入監察院也已經有了五六年的時間,更準確地說,從他出生的那一天開始,他便被陳萍萍培養著,為接手監察院做準備,五歲的時候,除了跟隨費介先生學習毒物,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學習監察院的院務條例和組織規劃。到了今天,范閑已經牢牢地掌握了監察院這個恐怖的機構,對于下屬的忠誠和能力有了自己的一個判斷。
黑色的馬車在黑色的夜里,沉默無聲的前行著,車廂內的油燈雖然防風防抖,可是光線依然有些變幻不定。范閑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抬起對來,忽然平靜開口說道:“小風兒,你是沐鐵的遠房侄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