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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閑從京都離開,轉向渭州,再潛行至十家村,連日辛苦趕路,終于在東夷城外與監察院的隊伍會合,他沒有耽擱一點時間,便趕到了劍廬,在云之瀾有些漠然的目光中推門而入,推門再入,再推門而入,連過三重門,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來到了四顧劍的身邊。
他看著厚厚棉被外露出的四顧劍的頭顱,這才發現,這位劍圣大宗師的身軀確實極為瘦弱,縱使蓋了三床棉被,依然是極小的一段,從而顯得他的頭顱格外碩大。
到了這副田地,四顧劍居然還沒有死,這個事實讓范閑感到暗自心驚,他看著那張蒼老而冷漠的面容,開口說道:“不漱華池形還滅壞,當引天泉灌己身……”
沒有說什么慶國皇帝陛下的意旨,沒有商量東夷城的將來,沒有講述心中的秘密,范閑在第一時間內,將自己從小修行的無名功訣,就這樣一句一句,清清楚楚,無比慷慨的背了出來。
無名功訣共分上下兩卷,范閑此生二十余年也只修了上卷,下卷雖也背的滾瓜爛熟,但卻是一點進益也沒有。這些文字在他的腦海里如同是刻上去一般,根本不會淡忘,此時在四顧劍的床前背出,攏共也只花了數息時間。
他不用考慮四顧劍能不能聽懂,能不能記住,因為對方哪怕要死了,但畢竟也是一位大宗師。
隨著范閑的話語,四顧劍的目光漸漸從墻角處的那只蚊子身上收了回來,不知是盯著眼前的何處空間,淡漠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凝聚如一只劍,劍身漸漸放光,發亮,熾熱無比。
范閑的嘴唇閉上,然后沉默而安靜地等在一旁。
不用他開口解釋,四顧劍自然也能從這些精妙的句子,匪夷所思,異常粗暴的行氣運功法門中聽出來,他所背頌的心法,正是慶帝一脈的霸道真訣。
四顧劍的眼睛隨著范閑的頌讀,漸漸亮到了極點,隨著范閑的住嘴,而淡了下來。
“怎么修下半卷?”范閑低頭恭敬問道。
“不能。”四顧劍的聲音極其微弱,極其沙啞,回答的卻是極其堅決。
范閑并不如何失望,繼續平靜問道:“可是陛下他修了下半卷,是為王道。”
“霸道的極致便是王道?”不知道是不是在臨死之前,終于知曉了慶帝的功法秘密,四顧劍的精神比先前要好了許多,說話的聲音也漸漸流暢了起來,微嘲說道:“霸道到了頂端還是霸道,莫非你家皇帝還真以為能有什么實質的變化?”
“可是事實已經證明了這一點。”范閑低頭說道:“陛下修了下半卷,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而且這會不會對他有什么影響。”
四顧劍陷入了沉默,淡淡的目光漸漸現出了微微疑惑,最后卻旋即化為一種了解萬物后的笑意,輕聲說道:“肉身的經脈總是有極限的,即便是你這個小怪物,可是總有極限。”
“所以大青樹下,城主府中,您教我應該以心意為先,人的肉身總有極限,心念意志卻沒有界限。”范閑接道。
“霸道啊……”四顧劍咳了兩聲,冰冷的身體在棉被下發著抖,沒有誰比這位大宗師更了解,再如何能夠超凡入圣的人物,一旦生機被破,**崩壞,其實和一個普通人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