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微微低頭,站在滾蕩的黃土官道之上,下意識里不停挪動著腳步,模樣不怎么威嚴。他也不想擺出威嚴的模樣,因為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此時在城外等候的所有東夷人,臉色都特別難看,特別蒼白,有一種特別的強行忍住的憤怒。
在這個時節,范閑當然不會刻意做出莊嚴的模樣來刺激他們。
地面漸漸地顫抖了起來,站在范閑身旁的云之瀾的身體也漸漸顫抖起來,這位曾經的劍廬首徒,如今的東夷城城主,再也無法控制心中那一片黯然的虛無,顫抖了起來。
東夷城的城主府官員們的臉色都極其難看,劍廬弟子們的臉色也有些蒼白,就隨著越來越大的顫抖聲,而表露了自己真實的情緒。
官道盡頭,隱有雷聲隆隆,引得大地震動,地面上黃土中的小沙礫被震的滾動了起來。
一個騎兵出現在視線之中,緊接著是兩個,三個,十個,百個,千個……密密麻麻的騎兵,浩浩蕩蕩地從西方向著東夷城的方向壓了過來,一股肅殺而壯麗的氣勢,就從那方直接籠罩住了城郊所有的人。
慶軍來了。
……
……
黑壓壓的騎兵,就這樣緩緩地靠近了東夷城,他們代表著慶國強大的軍力,代表了慶國皇帝陛下不可阻逆的強大意志,代表著征服。
慶國派駐東夷城的慶軍共計萬人,由五路邊軍在一個月內抽調而成,倉促成軍,卻絲毫不顯亂象,因為這些即將代表慶國長駐東夷城四野的慶軍,全部是當年西征軍的老卒,在大皇子的統領下,戰力驚人。
范閑瞇著眼睛,看著越來越近,氣勢逼人的慶軍,微嘲一笑,理了理身上衣衫,緩步迎了上去。在這一刻,他不禁想到,在奏章里與皇帝陛下打的那些嘴仗,四顧劍臨終的交代,讓自己花了多少嘴舌,才說服了皇帝老子。當然皇帝陛下也清楚,如果要讓東夷城的民眾甘心接受,大皇子和范閑確實是兩個不錯的選擇。
黑騎的人數太少,所以只有選擇了大皇子的西征軍,但范閑絕對相信,這批駐軍當中,真正屬于西征軍的將領不占多數,而大皇子只是來東夷城亮了相,終究也還是要回去的,皇帝陛下不可能允許自己的大兒子常駐東夷。
想到那位遠在京都,卻遙控東夷之事的皇帝陛下,范閑的心情復雜了起來。
出乎范閑的意料,皇帝陛下并未因為他未請圣旨便接手了劍廬而動怒,反而似乎知道范閑在擔心什么,用加急文書給他發來了一個御批,御批里就和當年那個盒子里寫的一樣,仍然只有兩個字。
“安之。”
慶帝是在安撫范閑的心,范閑一思及此便不禁有些惘然,皇帝老子對自己的信任真的是讓自己有些感動了,問題在于,他知道皇帝老子一旦翻臉,會是怎樣的冷酷無情,他的心頭便是連感動也不敢感動。
風塵漸起,未仆,成龍,由官道直卷大城,慶國騎兵的速度漸漸加快,范閑不由瞇起了眼睛,掩住了口鼻,不知道這種壓懾之勢是誰下的命令,不知道會不會令東夷城的人生出抵觸情緒。
他凝重地回頭望去,卻發現出乎自己的意料,除了劍廬那些強者們的臉上帶著一抹隱怒之外,其余城主府的官員以及前來見禮的諸侯國王公們,卻是面現懼意,臉色蒼白,似乎根本生不出任何反抗之意。
萬名騎兵踏塵而至,聲勢驚人,竟是生生嚇的東夷城大部分人就此斷了反抗之心。
看著這一幕,范閑忍不住在心中嘆息了一聲,東夷城的血性確實太少了些,大皇子這一手雖然有失粗暴無禮,卻是正中對方的要害,不知道是不是皇帝陛下在行前有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