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注意到了陳萍萍唇角的那絲譏諷之意,不知為何,這位君王的心底忽然顫抖了一絲,生起無數的怒意,大概身為帝王,尤其是像他這樣的帝王,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被人無視或者刻意輕視于這一生在這片大陸上所造就的功業。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閉著眼睛,緩緩說道:“朕不需要向你這閹賊解釋什么,待朕死后,朕自然會一件一件地講給她聽。”
“陛下您死后有臉去見她?”陳萍萍今日完全不似往日,人之將死,其心也明,其志也雄,當著這位天下第一強者的面,他冷漠而刻薄地刮弄著對方的心,“聽說在澹州海畔,你曾經向范閑解釋過這所謂……一件一件的事,您是想安慰自己,還是想通過范閑,讓冥冥之中的她諒解你?”
這句話很淡然,卻恰好刺中了慶帝的心。慶帝睜開雙眼,眼中依然是那片怪異的空蒙,面色卻有些微微發白。
“朕為何不敢見她。”慶帝沉默許久之后,忽然笑了起來,笑聲回蕩在御書房里,“當年在澹州海畔,在誠王舊府,朕曾答應她的事情,都已經做到,或將要做到,朕這一生所行所為,不都是她曾經無限次盼望過的事情?”
陳萍萍只是冷漠地看著他。
慶帝的聲音低沉了下來,冷冷說道:“她要改革,要根治朝堂上的弊端,好,朕都依她,朕改元,改制,推行新政。”
“她說明君要聽得見諫言,所以朕允了都察院風聞議事的權力。”
“她說建立國度內的郵路系統,對于經商民生大有好處,好,朕不惜國帑,用最短的時間建好了遍布國境內的郵路。”
“她說宮里的宦官可憐又可恨。”慶帝冷漠地看了一眼陳萍萍,“所以朕廢了向各王府國公府派遣太監的慣例,散了宮里一半的閹貨,并且嚴行禁止宦官干政。”
“她說國家無商不富,朕便大力扶植商家,派薛清長駐江南,務求不讓朝廷干涉民間商事。”
“她說國家無農不穩,朕便大力興修水利,專設河運總督衙門修繕大江長堤。”
“她說要報紙,朕便辦報紙。”
“她說要花邊,我便繪花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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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越說越快,眼睛越來越亮,到最后竟似有些動情,看著陳萍萍大聲斥道:“她要什么,朕便做什么,你,或是你們憑什么來指責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