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別院的門開了,范閑沒有看這些部屬一眼,肅然地走了進去,咯吱一聲,大門在他的身后緊接著被關閉,那些監察院的官員馬上分別散開,控制住了這道竹橋頭所有的要害位置,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過了一會兒時間,只聽得一陣急促中帶著絲雜亂的蹄聲響起,數百名疲憊不堪的黑色騎兵,順著流晶河那邊的官道駛了過來。
緊接著,又是一陣如雷般的馬蹄聲在更遠一些的地方停了下來,不知道是京都守備師還是禁軍的部隊。
最后是一輛黑色的馬車駛了過來,就停在了竹橋的對面,馬車上走下來一位滿臉冰霜的官員,正是言冰云。他沒有過橋,只是靜靜地看著橋那頭別院門口的監察院官員。
那些跟隨范閑來到太平別院的監察院官員,除了幾名散布于京都中的啟年小組成員之外,大部分都是一處的官員。言冰云如今在宮中的幫助下,暫時控制住了監察院方正陰森建筑的形勢,卻無法將監察院八大處全部控制,尤其是一處。
范閑當年獨一處何等強硬風光,一處的官員們都把范閑當成是祖宗看待,今日皇宮前那一場大戲落幕,當范閑抱著陳萍萍的尸身離開宮前廣場后不久,一處的官員便駕著黑色的馬車接應到了他。
言冰云瞇著眼睛,看著橋那頭的同僚們,對于范閑在院內,尤其是在一處內所擁有的崇高威信并不感到異樣。他只是覺得奇怪,陛下也派了人盯著一處,消息并不暢通,范閑剛剛回到京都,這些一處的官員怎么知道的?而且還如此巧合地接應到了他,這實在有些令人想不通。
言冰云并不知道,范府里面那位年輕的女主人,在陳萍萍行刺皇帝消息傳出來后的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反應,她提前就已經為自己的夫君做好了準備,一直暗中與一處保持著聯系,當范閑單騎闖法場時,一處的人就已經開始動了起來。
而至于那幾百名疲憊不堪卻依然不容人輕視的黑騎,則是領了范閑事先的命令,定好了在太平別院集合。范閑入京之前想的清楚,不論自己能不能救回老跛子,大概自己這些人,總是需要在太平別院見面。
言冰云站在橋頭沉默許久,整肅了一下自己濕漉漉的官服,一個人向著橋上走去,吱吱聲音不停響著,他終于走到了橋的那頭,在一處官員密探們警惕仇視不屑的目光行了一禮,沉聲說道:“四處言冰云,求見院長。”
……
……
范閑不知道言冰云此時已經出現在太平別院之外,但他能想能肯定有人要來見自己,要來勸說自己。他甚至能夠準確地了解到,自己從京都里一步一步走出來,不知道有多少人跟在自己的身后,不知道有多少慶國的精銳部隊,此時正集結在太平別院的外面,等著勸說的成功……或是不成功,這都是那位皇帝老子的意旨吧?
但他沒有考慮這些,也懶得考慮這些,他只是覺得自己很累,很疲憊,體內很空虛,那些往常充沛如山水的真氣,似乎在先前那聲哭嚎里都吐了出去,胸里的濁氣吐了出去,真氣也吐了出去,剩下的只有空虛。
范閑覺得自己的腳步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沉重,自己的身體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虛弱,自己懷里那個老人明明很輕,可是怎么越來越沉重?重的自己快要抱不住了。
微濕的發絡搭在額頭上,他抱著陳萍萍行過草坪,行過那枝花樹,行過那方圍成的小湖,來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墻上有花,他輕輕地摘了一朵瑟縮開放著的小黃花。
然后他伸手在花墻一角里輕輕摁動了一下,只聽得咯吱幾聲響動,地面上緩緩出現了一個洞口,有石階往下探去,并不太遠,此時天上的陽光完全可以映射到下方干爽的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