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院子我大概管不了多久了。”范閑沒有回頭,半邊胳膊被一家媳婦兒扶著,疲憊不堪又帶著絲自嘲的意味說道:“本來我也沒有管太久,不過我希望你不要再犯以前曾經犯過的錯誤,我監察院之所以是鐵板一塊,靠的不是賞罰分明,而是……護短。”
“估計已經有很多人下獄,將來這些老家伙們也不可能再繼續在八大處的位置上呆著。”他的后背緩緩挺直,“官職擄了便擄了,但你要保證他們能夠活著,如果連他們也都死了,你再如何維護這個破院子,也就沒有任何意義,明白嗎?”
言冰云沉默片刻,然后點了點頭,也不管范閑能不能看到。范閑嘆了口氣,在那媳婦兒的攙扶下踏入了范府高高的門檻。
一入范府,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將范閑疲憊的身軀裹入其中,讓他困意頓生,這大概便是所謂家的效力。然而范閑強行站直了身體,在石徑上行走著,甚至離開了那位媳婦兒的攙扶。
府內四周埋著暗椿,還有護衛在肅然地行走,一切井井有條,肅殺之意十足。這便是范府的傳統,不論外面如何風雨飄搖,但內部始終是沒有太大的漏洞,三年前京都叛亂時,范府便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今日范府又已經做好了準備。
這個傳統是自父親在時便立下來的規矩,不論是京都混亂成何等模樣,可要把范府拖下水,至少需要數百軍士的強攻。范閑滿意地看著這一切,知道婉兒做的準備極為充分,所以他也要保持自己的強悍,讓這些以自己為主心骨的范府眾人知曉,他們的少爺還沒有倒下來。
行過花圃,來到后園,便在花廳的門口看見了那個溫婉的女子,范閑望著她極為勉強地一笑,說道:“我回來了。”
林婉兒的眼里水霧漸起,卻是強行壓抑了下來,她也是剛從宮里回來不久,往前行了幾步,捉著范閑那只冰冷的手,甜甜笑著說道:“回來就好,先睡一覺吧,大概好幾天沒睡了。”
“六天沒合眼,我也沒想到我能撐下來。”范閑的心里痛了一絲,勉強笑著,將身體的重量擱在妻子的肩膀上,向著臥房行去,一面行一面暖聲說道:“這兩天想必苦了你了。”
“不苦。”林婉兒將他扶進臥房,卻發現他的手掌上有些血跡,心頭微黯,卻不敢說些什么,只是讓他在床邊坐好,然后吩咐下人仆婦趕緊打來熱水,替他洗了一把臉,又將洗腳的黃銅盆擱在了他的腳下。
林婉兒坐在小凳子上,替他脫了鞋襪,這才發現數日來的辛苦奔波,雖然是騎馬,卻也已經讓范閑的雙腳和鞋子似乎連在了一起,尤其是踏著馬蹬的腳心處,更是磨出極深的一道血痕。
林婉兒心頭一酸,小心翼翼地將范閑的雙腳放入了熱水盆里。范閑嘆了一口氣,卻不知道是太過舒服,還是太過傷心。
“院子外面全部是人,根本沒辦法進去。”林婉兒低著頭,一邊輕輕地搓揉著那雙腳,一面輕聲說道,這句話里的院子自然指的是監察院那座方正陰森的建筑。
“先前出京的時候,一處有些膽大的家伙跟著我出了城。”范閑看著妻子的頭頂,溫和笑道:“我知道是你通的風,我已經安排他們走了,你放心吧,至于院子那邊,至少在眼下,陛下當然不會容我聯系。”
林婉兒的手微微僵了下,一方面是擔憂范閑,一方面卻是想著那件事情要不要說,片刻之后,她低著頭顫聲說道:“妹妹昨日入宮替陛下療傷,一直……沒有回來。”
“正常事。”范閑早已從言冰云的嘴里聽到了這個消息,平靜說道:“陛下抓人七寸向來抓的緊,只有老跛子才沒有什么七寸被他抓,所以最后才變成今天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