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七天里,皇宮與范府之間就像是一條傳輸帶,傳輸著陛下平靜而冷漠的旨意,傳輸著一道道令人心寒的旨意,每一道旨意下面,范閑身上的光輝便淡了一層。
京都官員百姓的目光都注視著范府門前的這條道路,從那日秋雨法場之日后,他們都知道這條道路一定會非常繁忙,但他們沒有想到這條道路竟然會繁忙成如今這種模樣。
沒有人想到陛下對小公爺的處罰竟是如此徹底嚴重,也沒有人想到范閑竟然生硬如此,連著抗了七天,卻還是沒有入宮去請罪。
所有人都看著范府,等著這場陛下與他私生子之間的冷戰會朝什么方向走去,究竟是陛下震怒之下,干脆緝拿范閑入獄,還是范閑抗不住這道道旨意,最終服軟。
然而即便如今的范閑只是一介白身,可是京都的百姓依然習慣在茶余飯后津津有味的閑談中稱其為小范大人,那些躲在各自府內緊張旁觀此事進展的官員們則依舊習慣稱其為小公爺。
因為他們都知道,就算如今的范閑已經被陛下貶成了一介草民,可是只要他不死,不入獄,他依然隨時有可能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位大人物。
沒有人敢輕視范閑的存在,甚至出乎很多官員的意料,范閑明明觸犯了無數慶律,無視朝廷,而且殺了那么多的人,可是在民間的議論中,依然沒有生出太多對范閑不利的言論。
在陛下與范閑的這場戰爭之中,慶國第一次出現了輿論并不全然在宮里的奇怪狀態,或許是因為范閑雖然在范府外殺人,但他做的并不夸張,除了第一日和第二日之外,他的殺氣已經收斂了極多,而且他殺的人都是宮里派出來的眼線,和普羅大眾又有什么干系?或許是因為很多京都百姓,曾經看見過那一場秋雨中,范閑抱著陳萍萍尸首痛哭憔悴的模樣,下意識里生出幾分同情來。
人類的情緒本來就是這樣古怪,前一刻或許還在叫好喝彩,下一刻或許就開始沉默緬懷,千古以降無數法場上,無數死亡面前,其實都曾出現過這樣的進展。
但真正能夠讓一介白身的范閑,依然擁有不少民間議論支持的根基,還是在于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那些光輝的舊事不需要一件一件地提出來計算能量,也不需要去管陳萍萍當初利用監察院八處,為范閑做了多少事情,事實便是如此,自從數十年前帶領慶國鐵騎踏破舊朝河山,生生開辟無數疆土的皇帝陛下之后,南慶唯一能夠稱得上偶像人物的,大概也只有范閑一個人了。
如果是在江南,或許范閑能夠獲得的民間支持還要更大一些,因為畢竟他在那里經營的最久,而且林婉兒打理的杭州會這些年不惜血本地撫恤民眾,早已代替明家,成為了江南貧苦百姓和士子心目中最光彩的名字。
畢竟身在京都,皇城根兒下的子民們就算偏向范閑,可也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情來,所以歸根結底,這場戰爭,終究還是范閑和陛下兩個人之間的戰爭,就如同御書房里那場戰爭一樣。
……
……
七日后一切未定,天下不太平,范府外依舊是秋風陣陣,間有細雨,然而在范閑如殺神一般地清掃下,那些內廷派出的眼線,迫不得已將那張大網向外拉了拉。
皇權的威嚴無疑是至高無上,而死亡的恐懼也是至高無上,在這種夾攻之中,內廷的監視毫無疑問會露出破綻。范閑冷冷地站在府門口,靜靜地看著四周的動靜,心里卻想起了婉兒那天的話語,眼眸里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皇帝老子如果要應對范閑這種撕破臉般的反抗,其實還有許多法子,為什么他不用?這些內廷眼線的外移,究竟是迫于自己這種潑三兒似的搞法,還是皇帝陛下暗中下了什么旨意?那些眼線是殺之不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