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冒雨入太學,看著那些學士從身邊走過,我就在想,或許哪一日,我也會成為他們眼中值得唾棄的對象。”范閑微微低頭,疲憊說道。
“不,從來都沒有人怪罪過你,唾棄過你,不止這些學生,甚至是京都里的官員百姓,一旦論及法場上的事情,對你猶有幾分敬意。”胡大學士咳了兩聲,緩緩說道:“正如陛下對你的批語一般,陳院長之事,你表現的足夠倔狠,這等真性情可以讓很多人理解你……但是,你自己必須學會將這些事情想通透。”
“百姓敬你只是敬你的情意,然而你若真的有些大逆不道的動作
……甚至哪怕是想法。”胡大學士的聲音寒冷了起來,“本官容不得你,朝廷容不得你,百姓容不得你,陛下更容不得你!”
“你必須想明白,這是我大慶朝如今的統一意志,都希望你不要瞎搞。”
“瞎搞?”范閑笑了起來,笑容里卻多了很多沉重的壓力,為天下敵并不是他害怕的事情,他的心里只是還有回味先前腦中的那些思緒,有些回不過神來。
許久之后,他很鄭重地向胡大學士施了一禮,卻沒有說任何話,也沒有給出任何信息,便轉身欲往門外走去。
“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我必須承認,我已經老了。”胡大學士望著范閑的背影,忽然脫口而出,悠悠說道:“今日說的話便有些過頭,只是……天下猶未定,戰事不能休,為了朝廷里的百官,為了這天下的百姓,我希望你能多想想。”
胡大學士說的是真心話,他本是皇帝陛下刻意挑選的下任宰輔人選,然而隨著朝廷里局勢的變化,他的前景卻模糊了起來。
陛下為了對抗范閑而捧出了賀宗緯,這位賀大人上體圣心,又精于政務,行事老練成熟,竟是挑不出個錯漏處,如今范閑勢衰,賀宗緯自然而然地坐穩了門下中書的位置,極得陛下信任,紅極一時,隱隱壓過胡派的風頭。
就算胡大學士毫不戀棧權位,可只怕心頭也會有些唏噓之意,他力勸范閑,只怕也有需要朝中留個熟悉幫手的意思,當然,最根本的原因還是正如他先前所言——如今鋒指天下的慶國,需要一個穩定的朝堂,一個和諧的社會,而范閑一日不向陛下低頭,只怕慶國一日不得安寧。
除非范閑死了,而實際上,慶國朝堂上,街巷里,沒有幾個人真的愿意剛剛立下不世之功的小范大人,就這樣死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范閑沒有轉頭,沉默很久后說道:“也許哪一天我想開了,我會入宮請罪的。”
胡大學士在他身后苦笑了起來,心想要等到你想通,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或許……我真錯了?”門口范閑的背影極為疲憊,微沙的聲音輕聲自言自語了一句。
然而這句話落到胡大學士的耳中,卻令他心頭一熱,眉頭緩緩皺了起來,就在這一刻,他決定今夜再次入宮。
陛下與范閑父子間的這些爭執在他看來,并不是解決不了的事情,只不過是誰都不愿意先低頭罷了,若能說服陛下,發一道召范閑入宮的旨意,或許范閑便會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