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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困難地抬起頭來,微瞇著雙眼,隔著宮墻,看著天空東面的碧藍天空,似乎發現那邊可能要有什么美好的東西發生。
他望著天空,眼角的皺紋卻微微顫動了一絲,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探在龍袖之外的右手,微微曲起,似乎想要握住一些什么。他眼眸里的光芒從煥散中漸漸凝聚,似乎想要看清楚一些什么,他的腦海里泛過無數的畫面,似乎想要記住一些什么。
沒有誰比慶帝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或許從初八的風雪天開始,他就預見了自己的這一天必將到來,這不是還債,只是宿命罷了。然而為何他的心中還是有那般強烈的不甘,以至于他皺極了的眉頭,像極了一個問話,對著那片被雨洗后,格外潔凈的碧空,不停地發問。
少年時在破落王府里的隱忍屈震,青年時與友人游歷天下,增長見聞,壯年時在白山黑水,落日草原上縱馬馳騁,率領著無數兒郎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劍指天下,要打下一個更大的江山,意在千秋萬代,不世之業,青史留名。
然而這一切,卻要就此中止,如何能夠甘心?朕還有很多的事情未做……
如果慶帝知道這些橫亙在他人生長河里的人物,比如葉輕眉,比如五竹,比如范閑,其實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會不會生出,天亡我也,非戰之罪的感嘆?
他只是在想。
如果沒有那個女子,就沒有跟著她來到世間的老五,也就沒有安之,也許沒有內庫,沒有很多的東西,然而朕難道就不能自己打下這片江山?
不,朕一樣能夠,大不了晚一些罷了,沒有無名功訣又如何?大宗師這種敢于與朕抗衡的物事,本就不應該存在,不是嗎?
只是……如果沒有如果,如果沒有葉輕眉,或許朕這一生也就沒有了那段……真正快樂的日子?
皇帝的眉尖蹙了起來,忘卻了體內生命的流逝,只是陷入了這個疑問之中,這個問題當初在小樓里,范閑曾經提過,然而直到此時,皇帝陛下才真正地對自己發問,或許是因為過往的這數十年,他一直都不敢問自己這個問題。
他收回了目光,回復了平靜,垂死的君王依然擁有著無上的威勢與心志,他冷漠地看著面前的范閑與五竹,似乎隨時可能用生命最后的光彩,去燃燒對方的生命。
一陣長久的沉默。
范閑再次抹掉唇邊的鮮血,緊張地注視著皇帝陛下的每一個動作,只是連他都沒有發現,自己不僅薄薄的雙唇像極了皇帝,便是這個抹血的動作,也像極了對方。
皇帝陛下忽然笑了,唇角很詭異地翹了起來,然后漸漸斂去笑容,冷漠開口道:“朕今日知曉了箱子里是什么,但朕此生還有一件事情極為好奇。”
他雙眼微瞇望著五竹,一字一句說道:“朕很想知道這張黑布后面藏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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