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辰知道季茶又在誆人了,心底覺得騙人并不好,卻依舊佩服這信口胡謅還能讓別人相信的本事。對比自己屢屢真話卻被人當謊話的境遇,頗覺沮喪,無心再聽季茶與柳泉間的海侃,腦子里盡回想著這一個月來的事。
從桃源離開后,先是打聽哪里有好刀,接著被人帶去了鐵匠鋪子,試了幾把刀都搖頭說不好,被鐵匠當成鬧事的趕了出來。后來聽人別人說好刀都是名刀,就問何處有名刀,得知后就要餐風飲露,跋山涉水地前往。
結果不論去什么宗門幫派,人家一聽是來看刀的,沒一個肯把刀交到自己手上。講話解釋,人家要么不聽,要么聽了也不信。還繼續說,人家就很生氣,拔刀來砍自己。最后結局皆是自己打敗對手,拿了刀卻發現不是要找的刀,再賠禮道歉還給人家。
這許多日子,唯有季茶愿聽自己把話說完,也唯有季茶愿信自己的話。
洪辰也曾想過,季茶喜歡誆人,是否也會誆自己,心中抱著許多迷茫懷疑。直到與羅輕寒一戰后悠悠醒來正看到季茶時,才豁然明白——自己說不準已被誆騙了許多,可是,和季茶一起去尋刀,總比一個人如無頭蒼蠅般到處碰壁更好,便更堅定地跟著。
另一邊,季茶和柳泉說了陣子話,知道了這酸腐儒生出身于云州南部行云城的行云書院,此番北往天州天京,是要投奔一位師叔。心中愈發瞧不起:“前朝詩劍一派到了本朝,衍生出‘琴劍’和‘書劍’兩派來。琴劍一派,無拘無束,劍狂羅輕寒便是琴劍一派出身;書劍一派人數較多,講究經綸天下,喜好和朝堂打交道,不少人在朝為官。本以為柳泉雖總咸吃蘿卜淡操心,好歹路見不平俠心義膽,如今一看,去天京投奔師叔多半是要討個一官半職,終究是個求田問舍的俗人罷了。”
想到這里,越看此人越來氣,心中不由萌生更多想法:“說不準來追擊馬賊,也只為先立個功,等到了天京封官時,職銜可能更大些。至于那番推辭,也就是臭文人裝清高的故作姿態罷了。”
心中不爽,季茶嘴上也跟著刻薄起來:“不知柳先生,是想當天天騎高頭大馬招搖過市的武官,還是想當終日舞文弄墨,安逸清閑的文官啊?”
“紀姑娘偏見太深。”柳泉搖頭說,“武官,在外保境衛國,在內穩制安民,一身戰袍甲胄好兵器,是為了上陣殺敵,震懾宵小,而非向著旁人炫耀。至于文職,更非輕閑享樂之位,修工程,建戶籍,倡明論,平天下,哪樣離得開文官?武死戰,文死諫,萬民之福。”
季茶不以為然,說:“你別辯解啦,當別人沒見過做官的什么樣?做官之前,一個比一個講得漂亮哩,等做了官,就全都原形畢露咯。”
柳泉苦笑道:“紀塵姑娘,不可因見過一個壞官,就誤以為……”
不等柳泉講完“誤以為所有的官都壞”,季茶就笑著說:“我知道——不可因為見過一個壞官,就誤以為做官的只有這一個壞!”
柳泉哭笑不得,知道再辯無益,便轉而說:“紀塵姑娘和紅茶兄弟又是哪里人士,去紫云城要做什么?若有不方便講的地方,卻也不必說。”
“嗨,也沒什么不能說的。我也是云州人,那個紅茶是我半路請來的,就不知道啦。我家在紫云城有生意,這次去收些貨。”
季茶心道自己也不算講了假話:我的確是云州人,哪個城不告訴你而已;半路請來的洪辰本就沒有名字,換個名字叫紅茶也沒什么;堂堂采茶人,做生意收貨不就是偷兵器?這次還是好大一筆買賣嘞!
本來出發的驛站離得紫云城已不遠,但一路被馬賊耽擱了許多時候,驅馬趕車押送馬賊又比單純趕路要慢許多,等三人來到紫云城的時候,天色已亮,城門大開,往來的已有許多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