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系列雜亂的疑問盤旋于腦海,眼前的畫面再次陷入灰暗,隱隱約約夾雜著兵戈相撞之聲。
“主子,主子……”
在夢中,她似乎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可她醒不來。
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她動彈不了分毫,只是察覺著被人拉著胳膊抬起,下一瞬涼風撲面而來。霧氣在臉龐凝結,微微暖意散去便是徹骨寒。
她緩緩睜開眼,原來激在臉上的并非夾著霧氣的涼風,而是冰涼的血。耳畔兵戈之聲也并非虛妄,而是眼前一片慘烈的廝殺。
“還能走嗎?”月芙的刀尖淌血,抖動幾下,血珠便簌簌而落。
忘憂艱難地點了點頭。她盡量不在意眼前的生死,只是依靠著月芙的力量不斷向前。
握著的刀刃卷了邊角,上一秒還與人互搏的兵士下一秒便倒在青石磚上。眼前的血似乎正漸漸與夢中之景融合,她的頭再次劇烈疼痛起來。
“主子再撐會兒,我們很快就能離開此地。”月芙扶著忘憂又加快了些腳步,她似乎聽見了有兵士趕來的步伐。
忘憂此時太過虛弱,甚至沒有力氣好好問問為什么在宮中會有御林衛為天星樓所用。她腳步虛浮,一面忍耐著痛意,一面跟上月芙的腳步向假山林中走去。
幾日之別,皇宮已變了模樣。眼前是一片又一片人的廢墟,不知何時便會踩到破碎的尸塊。而那些還在揮舞著兵器互相砍殺的殘兵們,也只有震出絕望的呼喊,為自己渺小的生命添一點存在的證明。
她滿眼皆是觸目的紅色,耳畔也盡是痛苦的哀嚎。
先前她總以為,下個攻城的命令,玩弄幾番心術,策反幾次敵手關系,只要這城能攻下,再添多少兵士又何妨?她忽而明白了宇文淵憐憫眾生的心情,兵士何其苦,百姓何其苦。
上位者只能瞧見一個又一個冷冰冰的數字,可這數字代表的是一個又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們有妻兒,有父母,可僅僅是一次荒唐的內亂便葬送了一個又一個家的支柱。
成功背后,又得付出多少代價?
她原以為自己經歷火刑,早已對生死麻木。可真正親眼瞧見滿地鮮血,心底深處的感傷悄然喚起。
她的心軟了,心軟的人,成不了大事。她厭惡這種感覺,真的厭惡。橫豎已是操弄權術大惡之人,如今生出的憐憫,就好似劊子手回頭是岸一樣可笑。沾在她手上的血,怎么洗都不會洗掉。
“在前面!放箭!”
身后又有傳來兵甲的摩擦聲,已有數支箭矢與她們擦肩而過。
月芙吃力地抬刀斬斷飛來的箭矢,幾番周旋下才堪堪保住自己與忘憂不被飛矢所傷。
好在放箭之人也有顧慮,許是接到了不能傷忘憂性命的命令,放起箭來也未下狠勁,這才給了月芙喘息之機。
月芙帶著她一路轉向大殿石柱后,遠遠瞧著還有一段路才能到達匯合之地。希望就在眼前,可深深的無力感再次涌上她的心頭。在宮中,能幫她們的只是少數,而要害她們的幾乎隨處可見。
逼宮此局,站隊不同,必要斬草除根,以絕后患。
軟筋散尚未完全褪去,忘憂的腦海中又開始閃過奇怪的畫面。她索性拔出箭矢,在月芙阻止前便劃傷自己的掌心。
強烈的痛意與涌動的血液讓她的頭腦清醒片刻。她很明白,自己再也走不了:“你快走。他們不會殺我……”
“我不會走。”月芙從武服上撕下布條子,心疼地為她包扎好:“要走,我們要一起走!”
一起走。
忘憂想搖頭。
一起走,我們都走不了罷了。
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止住了月芙包扎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