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御林衛忽而轉了隊形,忘憂知道,這一刻終究到了。
“上頭有令!將此女與韓少夫人,就地格殺!”
御林衛話音剛落,前排的步兵便轉向后處,取而代之的是拉滿弦的弓箭手!
月芙立刻丟下刀刃,從忘憂身上解下她的御寒斗篷,一個翻身將斗篷支著罩過忘憂頭頂。
她的動作極快,快得絲毫不像受傷之人。忘憂的驚呼還未出口,便是繁雜的破空之聲,一根一根,皆打在月芙后背。
“山柳!”忘憂被保護在月芙暫時支起的小天地,她看不見外頭的景象,可已聞見濃重的血腥。她慌忙中扶過月芙,月芙卻無暇顧及自己的傷勢,掙扎著按下忘憂的手。
羽箭紛紛射在忘憂旁邊的琉璃瓦上。那些羽箭穿破瓦片,“砰砰”連聲激起的碎屑擊打在斗篷,些許隔著斗篷也打在忘憂臉上。四面落箭似一場急雨,鋪天蓋地將她籠罩其中。
“不要……不要!”忘憂欲扯過斗篷,可月芙就算力竭緩緩跌下也不肯松手。忘憂跪坐在墻邊,數支利劍已穿過斗篷定在墻上。
可她竟一點也沒有受傷……一點也沒有。
隔著斗篷她瞧不見月芙口角淌血的模樣,也瞧不見她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密密麻麻扎著箭矢,好似一團插滿箭矢的生肉。月芙不愿她瞧見自己這副模樣,就算到了最后一刻,她也不愿。
忘憂克制不住低低抽泣,可到了最后竟發現自己啞然無聲,再也哭不出來。
夜晚為她添燈的月芙,換著花樣制作小食的月芙,與哈哈嬉鬧滿臉笑意的月芙,總是如姐姐般寬慰她的月芙……
與她的一幕幕閃現在腦海,凝結于忘憂最后一顆晶瑩的淚珠。
“山柳……山柳……”
月芙又嘔出大股鮮血,蒼白的唇角勾出一抹輕柔的笑容。迸裂的肌膚,翻卷的皮肉,讓她好像一只血刺猬,面目可怖。原來,即使皮開肉綻也不會痛的,原來,鮮血流逝的感覺是平靜而麻木。
她不痛苦,她只是遺憾。遺憾短短一生,再也不能陪在忘憂身邊。
她的雙唇微微發顫,眼前漸漸黑下來。可她還在強撐著不愿睡去。她的眼前是只有七八歲的宇忘憂,她繞著她的身子緩緩走了圈,頗老成地問道:“你就是山柳?”
是,她就是山柳。無論如何,永遠追隨宇忘憂的山柳。
她的耳畔又響起忘憂的問題,我想做什么……
月芙只覺得自己越來越冷,強睜開眼,只能看見一片被她血液染紅的血色。她仰頭望著漫天飛雪,鮮血順著臉頰一縷一縷滑落。
天地浩大,縱然有轉世,她真的能碰到忘憂嗎……
她盡力張了張口,用力說到:“我會化為世間的風……世間的雪……”
四周箭聲激蕩,就在此刻竟好像異常遙遠。忘憂聽著月芙似有若無虛弱的氣音,不免神思恍惚,一切沉寂得可怕。
月芙撐在城墻上的手一點一點卸力,可仍固執地將斗篷拉扯出空間。忘憂終是落下一串淚珠,緊緊抱著向她倒下的月芙。
她明白,月芙最后想說的是:“我會化為世間的風雪,繼續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