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水清嘿嘿一笑:“當日戚大哥身死,我心中悲憤殺意正是最烈之時。若是在這個時候做事仍要顧首顧尾,那即便今后衡長順就那樣躺在我的面前,我也未必就敢揮刀動手。更何況衡長順日后也未必就會放過我,又怎么會給我機會殺他?古往今來,人們做事,總能為放棄而找到種種理由,到最后的結果卻是一事無成。可這個世上,做事哪有這許多好顧忌的東西?既然當日我有機會殺他,若是就此錯過,只怕以后都再難有機會。做人與其這樣庸庸碌碌,后悔終生,到不如干脆利落,一刀了斷。我淺水清可以死,但不能死得有遺憾。這。。。正是戚大哥教我的。”
老者一時聽得無言,只覺得淺水清看似鹵莽的行為背后,其中竟隱含著莫大的深意。
說什么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全是狗屁。當兵的人,正所謂今日不知明天,做事講的就是個痛快。不求天長地久,只求片刻擁有。倘若淺水清當日不殺衡長順,日后在戰場上,還不知道是誰殺誰。上了戰場的人,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袋上玩命的人。連命都敢玩了,又哪還有這許多顧忌和考慮?反到是那左顧右盼,前瞻后矚的人,在考慮了得失權衡之后,終于做出個殺不得的決定,其結果卻可能是一轉身就已被人用刀把脖子都給削了下來。
當日淺水清敢殺衡長順,就是知道自己已經和衡長順撕破臉,再沒有轉圜的余地,既然如此,到不如借著沒來得及被他拉攏的軍心,早下手為強,除了他,為戚天佑報仇,也為自己除掉一個后患。就算事后被上官追查責任,有云霓在暗中伺服,有眾軍將為自己求情,或許依然能有一份開罪之機。
所以,他當斷立斷,再不猶豫,一刀便要了衡長順的命,為戚天佑報了仇,也為自己樹立了一份威信。
只是他自己都沒想到,全衛所有官兵竟然會一起把這件事壓了下去。這也正是欺衡長順新來乍到,沒有根基,否則要想近千人為他遮滿殺官大事,當真是癡人說夢了。
對于淺水清說殺便殺的魄力,老人也有幾分嘆服。
此刻老者點了點頭,說道:“難怪天佑會把千人斬傳授給你。練千人斬者,首重氣勢。正所謂雖千萬人而吾往矣!要有百戰不敗,死不言退的斗志和精神,才能仗手中刀,縱橫于沙場之上。天佑的為人過于老成,做事有時缺了股子狠勁,這千人斬的威力,在他手中其實并不能真正發揮出來。我看你一臉文弱的模樣,卻是個敢拼命的主,難怪敢抱著碧空晴往火坑里跳。這千人斬在你的手中,或許可以發揮出它應有的威力。”
老者不否認自己就是當年的狂龍武士,所以說起話來也就放開懷抱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很顯然這老頭是個典型的武癡,一旦說起武學上的東西,立刻就著了迷,入了魔,滔滔不絕,喋喋不休。不過好在淺水清本身對千人斬也有許多問題,正好借這機會請教老頭,兩個人一時間聊得興起,竟渾然忘了天色。
待到夜色臨近,米家坡升起一股氤氳霧氣時,兩人才發現聊得過于投入,竟錯過了回去的時間。
搞笑的是,聊天聊到現在,淺水清竟然連老頭的名字是什么,和戚天佑到底是什么關系都不知道。
雖說猜也能猜出來一些,但畢竟不是對方親口承認的,總有些不靠譜。
于是淺水清笑道:“哎呀,是我太無禮了,到現在還沒請教老人家高姓大名。”
老者揮了揮手說:“我的名字,今天就不告訴你了。以后你自會知道。至于天佑嘛。。。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他和我是什么關系了。”
淺水清點點頭:“逝者已去,還望您老節哀。我還有事要回軍營,就先告辭了。”
老者點了點頭:“你去吧。我在這里再坐一會,陪佑兒。。。說說話。”
淺水清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什么,又轉了回來。他說:“對了,戚大哥臨去前有句話要我轉告給您。”
“什么?”
“他說。。。他原諒你了。”
老者的渾身一顫,再說不出任何話來,惟有兩行濁淚劃過臉頰,漫入漆黑長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