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奇怪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個世界,奇怪自己能為世界做些什么,又或者世界能為自己做些什么。
這半年來,是他人生經歷中最復雜,最離奇,境遇最多,變化最大的半年。
短短半年時光,他經歷了一個普通人一生都難以遇到的大喜大悲。看慣了悲歡離合,見多了生生死死,也歷經了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的種種事情。
當初入伍時那寫日記的習慣,如今已被他徹底擯棄。
做得官大了,秘密也就多了,再不可隨意留些把柄予人手。
心中的話無處可說,便只能對著這茫茫星空寄語蒼茫。
身后來了夜鶯為他輕輕披上一件大衣,輕聲叮囑道:“更深露重,早點回營休息吧。”
“謝謝,我再站一會就好。”
身后的夜鶯也便跟著他一起站立。
想了想,淺水清道:“白天,烈帥把我叫去了軍事會議。南督點了我的名,要鐵風旗負責明日攻打京遠城,烈帥沒有反對。”
“那不正是你所等待已久的嗎?”
“問題是時機未到。”
“那么明日的戰事。。。。。。”
“以穩為主。咱們跟著戰將軍,走一步,守一步,拖過一天時間就行。”
夜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一雙玲瓏的大眼睛看著淺水清,好久,她說:“你明日的表現,定會令所有人失望。我知道你在等什么。不過拓拔開山是招險棋,用得不好,我怕將軍反受其害啊。”
夜鶯的意思,淺水清完全明白。
想了想,淺水清突然道:“夜鶯,你會賭錢嗎?”
夜鶯一楞,搖了搖頭。
淺水清笑道:“賭之一道,學問頗多。在我的家鄉,有這樣一類專業的賭博高手。他們縱橫賭場,每趟均有斬獲。但是象這樣的高手賭牌,卻是從來不做那把把都贏的事。他們更多于關注怎樣去贏得一副大牌,而不是把精力分散在那些小牌之上,平白引起他人的注意。因此他們贏的次數雖少,贏來的金錢數額卻總是很大。。。拓拔開山雖是險棋,但是僅憑三千熊族武士的戰力,根本不足以拿下京遠城。既然做不到,那就必須為此增加可以獲取勝利的砝碼。這就好比一個人打不過一只老虎,就必須帶只狼做助手。這只狼可能會幫你對付老虎,也可能會反過來咬你一口。既然不帶這只狼就肯定打不過這只虎,那么就索性帶了它上陣,反而能增加勝利的可能。”
有一句話,他沒說。
京遠城,是早晚都會被天風軍拿下的。這點他可以肯定。但對淺水清來說,如果京遠城不是被自己親手打下,那么他情愿京遠城現在還在敵人的手中。
軍人,永遠以軍功為先。
夜鶯眨動著明亮的大眼睛:“那么這趟賭,你有多大把握呢?”
淺水清堂皇回答:“輸,則平白損失一員將軍,使戰斗平添些難度而已。贏,則我可親手拿下京遠城。輸贏之道,在于得失比率。拓拔開山雖然珍貴,卻終究比不上京遠城來得有價值。這次,就讓我看看抱飛雪到底會不會讓我失望吧。”
那一刻,他的腦中浮現出戚天佑對他說過的一句話:“淺哥兒,官做得大了,心也便跟著大了。想要保護的人多了,結果可能就是一個也保護不了。”
是啊,官做得大的了,心,也便跟著大了。
正如他父親所言:
人心若水,心大則濁,水深則渾。
抱飛雪,你身為止水第一名將,所得太多,我就不信你有那份膽量魄力,敢把拓拔開山放在你的身邊。
只要你不敢,你就得按我為你計劃好的步驟去走,只希望,拓拔開山你莫要讓我失望。
那一刻,他的內心深處卻浮現出另一個聲音:淺水清,如今的你,可依然還是一池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