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地,他有種不妙的感覺。
自從被俘之后,易星寒就一直在觀察著淺水清的一舉一動。這些日子來,或許再未有比他更了解淺水清了。
他用敵人的眼光來觀察,審視淺水清,用盡一切可能去尋找他的弱點,以他為假想中最大的對手,看在淺水清成名的那些戰例中,如果換了是自己,可有應對的良機。但最終,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對抗來自淺水清的任何一次攻擊。
這個人精于算計,每一次的行動,都會事先定下精密綢繆,且次次采取主動。他絕不是那種后發制人的對手,無論他面對的是止水也好,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也罷,從不將自己放在被動的位置上,是他的一個顯著特色。
而他對拓拔開山的算計,他也一一瞧在眼里。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一件事--如果有一天,淺水清正式來找自己了,那他就一定有了對付自己,甚或利用自己的陰謀,而自己,未必就可拒絕抗衡的籌碼。
只是這一次,他又會拿出什么來威脅自己呢?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命運卻將他和淺水清緊緊捆綁在一起,自豐饒草原一戰開始,就再未有分開過。
果然,淺水清來到他身邊之后,淡淡地道:“有件事,我一直嚴令手下的士兵告訴你,現在,終于到了通知你的時候了。”
易星寒看著淺水清,淺水清背著手,悠悠向天道:“京遠城被下后,天風軍得到了一個消息。為了阻止天風人大舉進攻的計劃,抱飛雪提出了護國三策。其中兩策,你已知曉,而這第三策,就是決堤頃國。以月牙河那滔天之水,換來止水人與我天風軍的同歸于盡。”
“你說什么!”易星寒一下站了起來,身旁的幾名天風軍士同時拔刀,淺水清卻揮了揮手,示意他們無事。
他用同情而憐憫的眼神看著易星寒,完全理解他心中的悲憤。
他緩緩道:“易星寒,你能告訴我,何為國,何為民嗎?”
易星寒呆呆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淺水清卻道:“民者,國之主體,大廈之梁,中流之柱。無民,則無國。民亡,則國不復存。國者,民眾保身立命之所,遮風擋雨之瓦。民建國以自保,抗財狼虎豹,御外寇強敵,保國即為保家保民。。。。。。易星寒,你說我這話,說得對嗎?”
易星寒無力地坐在地上。淺水清剛才說的話,絲毫不假。
淺水清笑了:“天下如洪水,國為舟,民棲其上,天子為操舟之人,領萬民出苦難為本分之事。羽家皇室竊國而居,以天下人之天下換其一人之天下,用心險惡,心地卑劣。易萬民以換江山,易星寒,這樣的國主,依然需要你來盡忠嗎?”
易星寒憤怒大吼:“如果不是你們天風人來打我們,他們又何必出此下策!”
淺水清大笑:“四十年前,北地依然是蠻荒叢林,山國未建。那個時候,羽家人在做什么?他們發兵二十萬,兵進蠻荒叢林,試圖剿滅當地土著,為止水人出關掃清道路。結果呢?沒能打下來,反而逼使當地土著聯合起來建立山國,給止水人以迎頭痛擊。八十年前,自由都市聯盟新建之初,你們止水人試圖從這新興聯盟中取得好處,發兵十萬強攻硬打,結果逼得都市聯盟吐銀八百萬兩方肯退兵,此后聯盟臥薪嘗膽,全力武備,武裝起一支人數達八十萬之眾的傭兵隊伍,逐漸成為大陸第一傭兵之國,從而才擺脫了止水人的控制。”
“這些年來,止水人積弱,與內部民變不停,周邊矛盾加劇有很大的關系,在他們攻打別人時,可有想過自己又是為什么要打人家嗎?”
易星寒一滯,這些歷史,他自然是熟悉得很。
淺水清這才悠悠說道:“所以說,國之戰爭,從無善惡之別,只有強弱之差。就象那力量大的孩子,總是會忍不住要欺負力量小的一樣,這樣的戰爭發生,不是因為你們善或者惡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你們弱。你既弱,別人就來打你,這又有何好奇怪的了。”
說到這,淺水清拍拍易星寒的肩膀:“只是戰爭雖然殘酷,但終歸有其底限存在。那就是戰爭,爭奪的是人民的控制權,而不是單純的土地控制權。天風人真正想做的,僅僅是讓止水的歸屬換個主人而已,其人民,卻還是想要的。而你的國主,呵呵,他卻是選擇了棄民而保他一家之天下。”
易星寒渾身一震,終于還是絕望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