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頭上,那場血腥慘烈的大搏殺正開展得如火如荼,榮萱宮里,姬若紫卻在好整以暇地撫弄自己的鬢角發髻。
那是淺水清為她梳攏的發形,她便格外愛惜一些,哪怕又是一天過去,她也未舍得將其拆散。
城外的喊殺聲震傳到皇宮中時,她的嘴角帶著笑,仿佛這世上正發生的是天地間最有趣的事,全不知戰禍連綿的可怕。
淺水清騎著飛雪一路飛縱,踏破榮萱殿門的那一刻,姬若紫頭也不回的輕笑:“呦,我還以為咱們的淺將軍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下來都胸有成足的呢,怎么這會卻急急如喪家之犬啊?”
淺水清跳下飛雪,一把揪起她的領子,語氣森然道:“你殺了羽文柳,我保了你不死,但是現在是我用你的時候。易星寒帶著護民軍來了,他們人數眾多,僅憑鐵風旗我根本不可能守住。我現在需要一支可以信任可以指揮的大梁降軍,告訴我你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
姬若紫放聲嬌笑:“將軍還未答應娶我過門呢。”
“我希望你最好明白,就算護民軍打回了大梁城,也改變不了止水滅亡的命運!”
姬若紫繼續笑:“可他們能決定你鐵風旗一萬余將士的命運,能決定你淺水清的命運,對嗎?”
“在那之前,你的命運卻也在我的手中。你昨天不是說過能讓他們聽命于你嗎?”
姬若紫大笑著站起來:“將軍何時變得如此天真了?沒錯,羽文柳雖為我所殺,但我自問當時仍能控制局勢,使舊朝諸臣不會借此發難,但那是因為國家已滅,天下敢為舊主出頭之人少之又少。可是現在情況變了!如果鐵風旗擋不住護民軍,所有人就得為自己生計考慮,我一個女人又拿什么來要挾那些將軍們?周之錦與珍妃是相互利用的關系,我與馮然也是如此。朝局既變,我們這些女人都成了階下之囚,又哪來的利用價值可言?你認為這種情況下周之錦和馮然依然會聽命于我們嗎?那章秀易雖曾貪墨不法,但止水既滅,又有何人能找他麻煩?我縱有他不法罪證又能如何?我昨天告訴過你,要你娶我,你卻支吾不言,置之不理,你以為我當真是為了自己嗎?”
淺水清一滯,姬若紫已經冷冷道:“你們這些男人,只想利用女人來做事,卻從不考慮我們女人的處境與想法。女人之所以能發揮她的作用,還不是先需要男人給她們可以施展的空間。你若昨天答應娶我,則如今的大梁城內,我就是最有權利的女人。我說的話,周之錦與馮然等人就不能不聽,不得不想。我與他們曾多番接觸,彼此了解,誰的腸子轉的是怎樣心思,我也個個明白,要想搞些鬼花樣,我也都有辦法應付。我曾經是大梁城最讓所有人試圖巴結的女人,我給他們想要的,他們給我想要的。如今止水將亡,我失了勢,他們也失了權,每個人都在渴望得回一些東西,由我開始,那是最好不過。只要我一朝得志,則其他人也便有了盼頭。你淺將軍看不起我殘花敗柳,同樣也未將天下降將放在心上。大家心中不安,又能有幾人肯真心歸你?如今護民軍大軍壓境,大家不肯為你賣命又有何奇怪。你要我為你出頭,若是之前你娶了我,自然好辦,我以己身說法,總能說動些將軍聽命。可現在大難臨頭,你再來求我,就算你給我正妻之位,也只是權宜之策,又有幾人肯信?我若為你去奔忙,勞而無功不說,還會被人笑為癡傻,在這城破人亡之際將自己綁在你鐵風旗的戰車之上,圖勞尋死而已。所以,你現在求救無門,我也幫不了你。天下戰爭,每每常有反復,將軍雖是戰爭奇才,于這戰爭大略之道,卻依然有所欠缺,反到是我一個女人,倘若告訴你早在護民軍來到之前就已看到此種情況將會發生,你可相信?”
這一番話,想來是在姬若紫的心中埋藏了好久,如今她滔滔不絕的說出來,竟是一刻連停都不停頓一下。她鳳眉微挑,秀目中帶著無限怨氣,看淺水清的眼神卻格外地妖嬈迷人,淺水清被她說得一楞一楞的,硬是半天沒回過神來。
自他出道以來,可以說是戰無不勝,一直未逢敵手。止水滅國一戰,他更是順風順水,立不世之功,然而今天,在他打下大梁城后,竟被一個女人先后教訓了多次,這在他一生軍旅生涯中都是極為少見的。
但是那刻,他卻不能不嘆服這個女人的見識和對事物的分析的確非常精辟,有其獨到之處。
其實他從未嫌過姬若紫什么所謂的殘花敗柳之身,這刻只能搖頭苦笑。
事情到這一地步,他反到心平氣和下來,放開姬若紫,很是認真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是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