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無盡的疲憊,如海浪狂襲,波卷全身。
東光照不知道自己守了多久,他的頭腦已經無法計算時間的流逝,意志與身體對抗,意志要求作戰,身體則渴望躺倒,身體受的傷多到已經數不清,卻全然不覺得痛苦,麻木的神經疲憊一切,包括了痛覺。
在這洶涌狂猛的進攻中,東光照還活著,既是個奇跡,也不算是奇跡。有很多戰士為了保護他不惜用自己的身體去為他抵擋來自敵人的刀劍槍矛。
一個又一個的戰士倒下了,盡管他們身上披著厚重的鎧甲,卻終究擋不住敵人一次又一次的砍削。鐵甲被剁開,翻卷的皮肉露出森森白骨,鮮血在腳下流淌,整片土地已經染成赤紅與紫黑之色。
八百死士拼死的抵抗牢牢抵住了護民軍的追擊,他們用生命在換取戰友撤離的時間,當烈陽下這些不屈的靈魂迸發出自己昂揚的斗志并漸漸湮滅時,東光照的心也在痛著。
他們,都是最優秀的軍人,卻將盡數戰死在這里,時間,仿佛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長。短短的堅守里,東光照仿佛已度過了自己的一生。
曾經的崢嶸歲月,士兵們歡笑的言語,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縱情狂歌,悲歡離合一切盡在心海重現。
聽說人死了,就會回憶起自己的一生,看來,我也快要死了。東光照搖頭苦笑。
仿佛是一個預言,一柄鋒利的長矛在下一刻橫空刺出,東光照無力地揮動著手中大刀,這刀揮得如此之慢,以至于他只能看著那長矛刺向自己的胸口。
身上厚厚的鎧甲發出當的催響,長矛穿透甲胄,狠狠地扎進了身上。
“將軍!”身邊的驚呼聲響起。
鮮血激射里,東光照無力地松手,長刀落地,整個人仿佛被這一矛戳穿的氣球,漸漸委頓下來。
他單腿跪立于地,強撐不倒。
就是死,老子也要站著死!
“扶起我。”東光照嘶啞著聲音喊。
幾只大手將東光照扶了起來。東光照睜大自己那雙崢嶸血目:“咱們守了多長時間了?”
“該有半個時辰了吧。”一名戰士回答。
“那不夠。”東光照搖搖頭:“我說過要守一個時辰的。”
“將軍!”
東光照嘶啞著嗓子嘎嘎笑了起來,全身的精力似乎在這刻回流,他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傷口,仿佛那傷不是屬于自己的,順手從地上再抄起一把戰刀大吼著向敵人沖殺而去。
“殺!”他如此放聲大叫。
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阻擊戰,它不會載入史冊,也不會成為什么經典戰例。但是在這場阻擊戰中,止水人真正的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勇士。
那個時候,周之錦遠遠地望著這場戰事,終于長嘆了一聲:“我終于明白天風軍為何如此強大,淺水清又為何可以在止水內縱橫來取,如入無人之境了。一支小小的八百人的隊伍,竟然可以死擋住護民軍如此攻擊這許多時間,他們雖死猶榮了。”
一旁的馮然冷冷道:“咱們再不出手,他們就真得頂不住了,差不多已經只剩下三百人了,總不能真讓他們全部死光吧。”
“是啊。”周之錦點點頭淡然道:“傳我命令,大軍出擊,給我救下鐵獅營剩下的這三百多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