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萊冷哼道：“又被你抓到把柄了。”
馬薇薇似乎十分費力才能抬起眼皮：“要是早點知道，就可以在社里多挖苦你一陣子了，只不過現在，我怕是也沒了那份心情.....“
歐陽萊見她著實苦澀，終于不忍問道：“你今天看起來很不一樣，到底出了什么事？”
馬薇薇的嘴唇干的有些發白，扯著嘴角笑起來的樣子像是在哭：“我也很奇怪我為什么會來找你，我今年剛滿四十二歲，離過婚，沒有孩子，父母也早逝，而今天，我找了一圈沒有可以訴說的對象，卻來找了你，找了我平常視作夙敵的你......“
馬薇薇果真笑著落下淚來，她說：“歐陽，我患癌癥了，胰腺癌，最難治的一種癌，除了等死再無其他......“
說完這話，屋子連同二人似乎一同落入深淵里的冰窖，沒有聲音，沒有味道，死寂一般地沉。
良久，還是馬薇薇繼續說道：“可能是因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輕時的影子，你太像以前的我，所以我才那么看不慣你，其實一直，我看不慣的只是我自己......“
歐陽萊知道，此時當一個傾聽者會比一個演說家要有意義，于是她只是用誠懇的眸子看著她，等她繼續......
“你驕傲，自大，渾身都是刺.....你外表光鮮，你用最好的化妝品，背最貴的包，你看起來華麗又張揚，可是你孤獨，掩飾不了的孤獨，那是一種從骨頭里透出來的味道，只有同類人才能聞得到.....”
馬薇薇扯了扯唇，雙眼空洞地盯著手中捧著的水：“我今天來，只是想告訴你，醫院的那篇稿子，你寫的很好，你做得對.....“
馬薇薇的眼睫毛顫了顫：“還有污水處理廠的那篇稿子，你也做得很對....“
她咧了咧干癟的唇：“我年輕時也像你一樣，無畏強權，那時候的自己，才是一個真正的新聞工作者，而現在....畏首畏尾......“
馬薇薇笑了笑：“雖然雜志社開了你，但人人都在為你的勇氣稱贊，要知道，要不是你走進了八院，調查清楚了那場病的緣由，并且不顧一切曝光了它，引起了所有人的重視，如果不是那樣，估計現在全城的人都會淪陷，會成百上千的病下去....這是我一個醫生朋友跟我私下說的，還囑咐我一定要好好重用你這樣的記者.....“
“可惜啊，我當天就開了你，為了保住我的飯碗...只不過現在，我也快沒飯碗了，我連命都快沒了.....“
馬薇薇說到這里，才捧起水杯喝了一口。
“你.....“歐陽萊終于開口：“你是怎么發現的？”
馬薇薇垂了眼睛：“前幾天肚子疼，去一查腹腔有積水，再一查，就查出來了....“
“那你打算怎么辦？”歐陽萊鄭重地問。
“我不打算治了....反正也治不好....“馬薇薇搖搖頭：“我打算把積蓄全部捐給非洲，然后把房子賣掉，回到老家，等死算了.....“
“不行。”歐陽萊蹙蹙眉頭：“我從沒見過一個認輸的馬薇薇，你就要這樣認輸了么？”
馬薇薇眼中含淚，整張面容盡顯疲態：“反正又治不好，我聽說癌患者死的時候很丑，我都想過要不自殺算了....“
“薇薇姐！”這是歐陽萊進雜志社兩年以來第一次這樣稱呼馬薇薇：“你不能這么早就放棄，你不應該坐在這里跟一個你討厭的人亮出軟肋，你還年輕，你又那么好勝，你應該試著拼一拼，不一定輸的！”
馬薇薇忽然苦澀地揚了揚唇：“是啊，我坐在這里跟一個我討厭的人說我想死，我就像是一個來贖罪的將死之人，這太漲你的威風了！”
歐陽萊的面色沉重：“嗯，就像我每次無視你一樣的威風。”
馬薇薇的眼光又打量了歐陽萊的房子：“從沒想過你是一個住在貧民窟里的女孩，你平時那么趾高氣揚！”
歐陽萊點頭：“所以，連我這樣的人都不服輸的活著，你憑什么就放棄？”
馬薇薇垂著頭沉靜了一分鐘，然后她忽然抬頭，咧唇笑了笑：“雖然我不想開口，但還是，謝謝你。”
說罷，她起身，搖晃著身子：“你能再回來上班么？我找不到接手工作的人，只不過這次只能是臨時合同，工資也不能像以前一樣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