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幽幽的聲音在他識海里泛起。
這聲音來得古怪。
有過航海經歷的人都知道,在開闊的海面交流,即使再平靜的海風,談話聲音也不可能低得下來,不然只會淹沒于風浪聲中,不復清晰。
偏偏這聲音輕柔如在耳畔低語,卻又字字頓挫,中氣十足,奇詭之極。
只是陸溟卻對此見怪不怪,隨意說道:“大司祭可不是蠢女人。”
那聲音不屑得很:“早不來晚不來,偏偏你這爐鼎終于快熟透了,這神諭便恰好撞上,用腳趾頭想都是針對那蠢女人的。也就她傻乎乎的,居然心甘情愿就把你派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送死。就這樣還不蠢?”
陸溟無視了“送死”二字,只輕笑道:“所以,這神諭是偽造的?”
那聲音立即否認:“我可沒這么說。”
“那該是什么意思?”
“說了你也不懂。”
陸溟聳聳肩,這傳說中的“老爺爺”性子有多高冷,他算是領教多次了。既然不想說,他也就懶得問,反正對天女教他也沒有什么歸屬感,神諭是真是假又與他何干?
頓了片刻,陸溟又道:“大司祭怎么想的我不管,只是小竹竹啊,我來這望鄉,可不是單純為了點醒什么應身的。”
說著一只魚兒上了鉤,魚線繃得緊緊的,看來是只大魚。
陸溟稍稍打起了點精神,開始遛魚。
“別叫我小竹竹,你年齡還不夠我一個零頭。”那聲音毫無波瀾,“你三藥不協,無非想找個元氣混亂的地方筑基罷了。”
陸溟笑笑:“難不成這個理由還不夠?”
囿于身體精氣神三藥不協,難以補足,陸溟筑基一直未能成功,入不了修煉正途,最了不起,也只能養著陽火,靠大司祭提到的爐鼎法有所成就。
但作為一只合格的爐鼎,科學探索精神才是第一修養。
所以這些年來,他也嘗試過各種實驗,受大司祭庇護,也花費了不少資源,只是歪門邪道倒是突飛猛進,這修煉正途卻遲遲進展寥寥。
要知道,人身一個小天地,天地一個大人身,修煉一途,無非調和人身與天地關系。
而陸溟試驗多年,非要說收獲,那就是發現,因為靈魂來自異界,神之一藥過于旺盛,以至精氣神有所不協,很難與此方天地兼容。要想修煉有成,少不得要換一方天地,嘗試一下更奇葩些的天地元氣。
可惜諸如冥獄鬼府之地,又根本不是凡人所能接近,這才擱置多年未有進展。
偏偏大司祭提到,這望鄉之所以能隔絕天女感應,源于其天地元氣迷幻混亂,扭曲而不類神州,正統煉氣士或許唯恐真氣不純而避之不及,但……
這恰恰卻對上了陸溟修煉的困境。
“幼稚。”誰知不說還好,話音剛落,那聲音便立即嗤笑道:“她怎么說你就怎么信?看來你和那蠢女人果然相配得很。”
“不然呢,信你嗎,練《萬相劫魔根本法》?”陸溟不由失笑,“然后練得走火入魔,欲火焚身,乃至成為你的傀儡?”
明明是開玩笑一般的語氣,可是話音方落,氣氛卻霎時凝結下來。
良久,那聲音才冷淡道:“說了不會害你就不會害你,堂堂真人這點信譽還是有的,你自己不信,又為之奈何?”
陸溟平靜說道:“這話你也就哄哄三歲小孩。換我是你,遇見一個來自異界的靈魂奪舍了我徒弟,我不當場烹了他就算大發慈悲了,會好心到見他修煉不順,白送一本針對他癥狀的萬相劫魔法?”
“我又不傻,明知是坑也要往里面跳。”
明明是如此平靜的訴說,陽春三月的溫潤海風,卻驟然寒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