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的天色里,庭院中忽明忽暗,當這最后一場倒春寒遠去,便又到了大地回溫的時節,最難熬的冬季就這樣悄然劃過。
人們總是在未經苦難之前將苦難之艱難無限放大,可是經過之后才會幡然醒悟,原來也不過如此罷了。
新一團新根據地的團部指揮室——一間小土屋中,三個酒鬼已經將整整一瓶子高粱酒下肚,在這仍舊料峭的初春里享受著酒精帶來的暖意,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嘮嗑侃大山起來。
打了勝仗還要挨個處分,李云龍的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他的酒量其實是三人之中最差的,喝了幾個小半碗的酒,腦袋已經有些暈乎乎的感覺,趁著酒勁兒終于發泄出去:
“什么狗屁的處分,這年頭簡直不講道理了,老子要是打了敗仗,要殺要剮隨他們便去,可老子打了勝仗,憑啥還要挨處分?
不就是從正面突圍了嘛!老子帶著新一團從坂田聯隊正面突圍,還一炮干掉了坂田那個老鬼子,這難道也有錯了?”
張大彪又端起碗和李云龍碰了一個,只是低頭一看空空如也的酒碗,這才想起來沒有酒了,對于三個酒鬼來說,一瓶白酒根本就是狼多肉少,別想喝的痛快。
張大彪在李云龍面前并不掩飾自己的心里想法,他大為贊同道:“團長說的不錯,我就替您感到不公,這勝仗打的,窩囊。”
韓烽是知道李云龍即將迎來的遭遇的,他笑道:“團長,營長,咱現在活著是為了啥?”
李云龍頭也沒抬,“那還能為了啥,打鬼子!”
張大彪道:“團長說的對,我現在啥也不想,就一心想的是殺鬼子。”
韓烽道:“那現在鬼子咱也沒少殺,既然能殺鬼子,還管其他的做什么?再說了,團長,不就是處分嘛!當年旅長師長也不是沒有挨過處分,要我說,這打了勝仗是榮耀,挨了處分也是能耐,越是那有能耐能打勝仗的指揮官,我看就越是容易挨處分。
為啥呢?你見過幾個聽父母的話最后有大出息的乖孩子?路是自己走的,總是走別人走過的路,那當然用不著披荊斬棘,可也絕不能開辟出新路。”
李云龍聽了大樂:“三愣子,你小子這話,老子聽了咋就這么舒坦呢!你說的對,老子從過草地那會兒就沒少挨過處分,虱子多了不怕癢,老子也不怕什么處分不處分的了,只要還讓老子打仗,老子就啥都痛快了。”
韓烽笑道:“就是這個意思,團長,您說您要是總立大功還不犯錯,那按照您這么多年來積累的戰功,咱最保守的說,給個副師長都沒啥說的吧?
可是您想想,您要是真當了師長,那還能像現在這樣殺鬼子殺的痛快,還能帶頭沖鋒戰斗在第一線嗎?
再說了,您的老首長還在旅部待著呢!您總不是想越過老首長去,做老首長的頂頭上級吧?”
做旅長陳的上級?
李云龍只是試著想了想,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是立馬就嚇出了一身冷汗,那手持馬鞭戴著黑框眼睛的冷峻面孔,他知道自己是跨越不過去了,這輩子本來也沒想過跨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