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長的小腿中了一槍,跑路的時候一瘸一瘸的,腿部流出的鮮血都被寒流凍成了冰。
討伐隊的追捕越來越猛,他們還帶著獵狗,我們根本逃不掉,就算是借助這滿雪山的大雪和樹林也逃不掉。
逃到最后,那僅剩下的一個和我一起攙扶著營長的老班長也被流彈從后背打中了心臟,當場犧牲。
我跟著營長打仗有好幾年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營長送死,我吼著要留下來斷后,掩護營長撤離。
可……可營長把槍抵在了我的腦袋上,一向不說臟話的營長,那天簡直把這輩子的臟話都說了個干凈。
營長說了,他媽的照明彈,你給老子聽清楚嘍,你小子比老子年輕,就是留下來斷后也他媽輪不到你身上,再說了,一條腿兒的和兩條腿兒的,哪個能活著逃出去傻子都他娘清楚。
老子的腿上又流著血,那些狗日的手上拉著的獵狗不可能聞不著,老子是活不成了,本來老子也沒想活下去,今天殺了這么多老子也賺了。
臨死前能再救下自己一個兄弟,老子簡直賺大發了……你狗日的別看我,也別急著反駁。
記清楚老子給你說的話,看到不遠處的山坡沒有?那是一處制高點,一會兒老子就留在這兒給你斷后,你抓緊時間從山坡的背坡跑下去,要是跑不快就用滾的,總之必須給老子活下去,你以為老子用自己的命換你小子活下去是讓你干什么的?
告訴你,全營哪怕就是他媽的死的就剩下你小子一個了,你也必須把咱們營的旗子給老子扛起來。
抗聯,絕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滾,你給老子滾,下了山坡之后,擦干自己身上的血跡找一處積雪躲在里邊,就是凍死,敵人只要不走都別給老子露頭,老子一會兒瞄準鬼子的獵狗打,能打死幾個算幾個,打不死的,鬼子能不能找到你,就看你小子自己的造化了。
就這樣,我把營長一個人留下來……我早說過,我是廢物,我怕死,我就應該跟營長一起殺回去,不就是死嗎?大不了和營長一起死了,死得轟轟烈烈的,也比這些年東躲西藏的痛快。
可我就是怕了,我是個膽小鬼,我怕鬼子來把我殺死,營長把槍頂到我腦袋上的時候,我明知道營長不可能真的開槍把我打死,我咋就沒那個勇氣站起來和營長一起同生共死呢?因為我懦弱,因為我怕了,我慫了,我活了下來,我就躲在那處積雪里,露出兩雙眼睛,看著營長被他們用亂槍打死,幾只獵狗圍著營長的尸體轉著圈,還不時不時的在他身上撕咬幾口……”
“哈哈哈哈哈——”
趙夜明在慘笑,笑得滿目淚痕,“我當時恨不得把自己捅上幾刀才好,可我就是沒有那個勇氣,只是躲在積雪下發抖,卻怎么也不敢沖出去和那些鬼子拼命,和那些獵狗拼命,我看著一向愛護我的營長被幾只鬣狗撕咬著,自己卻無可奈何……就那樣,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我沉沉的睡著了,我當時還以為自己就那樣死了,有時候想想那個時候若是真的就死了也挺好的,卻不想被一個路過的獵戶給碰巧救了回去。
再后來我醒了之后還是怕死,我不敢告訴別人我是當年抗聯的人,鬼子和偽軍也整日里鋪天蓋地的到處在搜尋抗聯的殘兵。
我當時也想躲在縣城里做個普通的老百姓,甚至是做漢奸,呵呵,你們不敢想象,我心底也有產生過這種念想,只是每一次這個念想又被圍繞在營長尸體周圍的那幾只眼睛冒著綠光的獵狗給驅散。
我知道自己不能對不起營長,我是答應過營長的,我們營哪怕只剩下一個人活著,也要繼續和小鬼子死磕下去。
可我只有一個人,也再聯系不到其他的抗聯同志,勢單力薄,沖上去只有送死。
后來我就想到了土匪這條路子,憑著自己手上剩下的一把槍和五發子彈,我慢慢地經過這些年的努力,聚攏了一批土匪勢力。
我知道自己懦弱,我沒有別的法子,只有通過這種方式繼續和鬼子偽軍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