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短短的時間里,付卿感慨萬千。
身為半個文藝青年的付卿對一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懷,那就是高一的時候,他唯一的一次作文零分。
作文題其實也不算奇怪。
要求考生從樹的角度來思考,聯系當前的環境問題,寫一篇不少于八百字的作文,題目自擬,除詩歌外體裁自定。
那一次,一般作文都不錯的付卿拿了零分。
因為他根本就沒寫。
啥玩意啊?
從樹的角度,假如我是一棵樹?
付卿想了很多,直到鈴響交卷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對于一般人來說,不就是作文嘛,隨便造一個就好了。
一向文風奇詭的付卿,寫這種作文根本不在話下,可是老師沒料到的是,在寫作一道,付卿是個徹頭徹尾的寫實派。
他在作文和周記里寫的那么些個奇奇怪怪的地方,發生的奇奇怪怪的故事,全是他從小到大迷路中親身經歷的。
既然有這么多現成的素材,不用白不用,這也就讓付卿養成了一個習慣,一到寫作文的時候就從自己過去的經歷中找素材,絕大多數都都對得上,少部分修改一下也能對上。
所以付卿壓根就不會虛構型的寫作!
我要是一棵樹,我的一生應當是怎樣度過?
這咋寫啊?
但是在這一刻,付卿彌補了兩年來的遺憾。
他終于知道這作文該咋寫了。
反正植物都差不多,他經歷了一棵白菜成為咸菜的過程。
一切從一顆種子開始,在土里吸水膨脹,吸收養分,鉆出胚根,扎進土壤里,逐漸發育成幼苗。
然后,經歷過風吹日曬,又經歷過雨水澆灌,在質壁分離與復原的輪回中逐漸長大成熟。
直到被一只大手摘下,泡到鹽水里,徹底質壁分離,晾干懸掛。
在空中晃晃悠悠不知掛了多久,再一次浸泡在水中,逐漸舒展。
最后經由烈火烹制,失去所有變成一道菜……
聽起來好像就那么回事,跟初中生物課上播放的視頻并沒有什么區別。
但問題是,太真實了!
吞下那一口飯菜之后,付卿還記得作為一棵白菜時那種難以言喻質壁分離的感覺。
特別是腌制和烹飪的時候,就像死過兩次一樣,眼前一黑,他感覺自己就要失去知覺。
這齋飯吃多了,不會真的變成咸菜吧?
付卿不禁產生了這樣的懷疑。
不過看對面的通明,含著熱淚一口一口吃下去,也不像有啥事的樣子。
他吃了這么多年,都沒變成咸菜,應該沒事。
不過,付卿心里還是有些發憷。
第二口,他決定換個口味,夾起一塊豆腐干,伴著米飯扒進嘴里。
沒嚼幾下,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
這次的體驗時間更長。
他經歷了黃豆的一生,外加磨成豆漿,煮沸點鹵過濾凝固,然后腌制晾干的過程。
有過經驗之后,這次并沒有對他造成太多困擾。
眼看對面的通明都快吃完了,付卿也加了速度,強忍著這種奇怪的感覺繼續吃飯。
好在后續吃到已經嘗過的菜時,不會再完整體驗,只是加強過程中的某種感覺。
比如干旱時質壁分離的感覺,腌制的時候慢慢變咸的感覺,掛在空中晃晃悠悠的感覺,烈火烹制失去夢想的感覺……
一碗齋飯吃完,付卿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
通明抹了一下臉,看著有些呆滯的付卿,突然笑了起來。
“怎么樣,東安寺普濟師叔的齋飯,是不是別有風味?”
“吃完之后,我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顆咸菜。我終于明白,你之前為什么寧愿吃橘子也不想回來吃飯了。”
“有那么夸張嗎?”
“我感覺自己變成了一粒種子,然后生根發芽長大,最后被做成咸菜,太真實了!”
付卿從校服口袋里掏出紙巾,把臉上收拾了一下。
“走吧,不是說要去見你師父嗎?”
“等等,你確定你感受到的是從種子開始?”通明的表情有些奇怪。
“這有什么好吹的,幸虧寺里不吃葷,植物還好,要是換成魚,我真的會以為自己是一條咸魚來著。難道說……你感覺不到?”
付卿看著已經目瞪口呆的通明,終于發現好像有啥不對勁。
過了幾秒鐘通明才反應過來,他的表情凝重起來。
“靈性這么強嗎?看來你還真是天賦異稟。”
“早跟你說了,我我天賦異稟自學成才。”
“你什么時候說過?算了,師傅那邊也應該做完運動了,跟我去見師父吧。”
“等等,你的師父不會就是……”
“沒錯,雖然師父法號名為‘普通’,但是在我進入東安寺以前,他老人家就已經是住持了。不過他一直不肯升座,東安寺除了他老人家,還有誰能當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