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后,季望澄出門,黎星川著手準備探病。
羅頌昨天跟他抱怨住院太無聊,每天對著白墻壁還不能出門,人要玉玉了,讓他給帶點有意思的。
黎星川想不出他“有意思”的標準,那不一定能過審,于是往包里塞上幾本書,希望能治治羅宋湯那無藥可醫的腦袋,又裝了點零食,湊齊鼓鼓囊囊的一包。
背上包,恍惚間回到高中放假,背著一堆課本和試卷坐公交回家。
他決定再買點水果,醫院邊上就有水果超市,那么,等過去再說。
在他收拾東西、換鞋的時候,有一團影子,一直鬼鬼祟祟地跟隨他身后,仿佛在玩捉鬼游戲。它擠成細細的一道,在地板縫隙里爬行,在房間角落被燈光分割的各處陰影中穿梭,將陰暗跟蹤演繹到極致。
黎星川背著一大包零食,出門了。
四五月的天氣,太陽特別好,院子里光禿禿的,難有陰影的藏身之處。影子貓在門縫底下,等待跟從的時機。
推開院門的剎那,黎星川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黎星川。”
他循著聲音的來源望去,看到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
平平無奇的五官,170左右的身高,扔進人堆,就像一滴水融進海里,馬上就會消失不見。
唯一值得在意的是,這個人皮膚很白,像是僵尸片紙扎成的假人,光天化日之下,仍透著滲人的陰冷感。
黎星川指了指自己“你在叫我嗎”
“對。”他欣然開口,十分自來熟的科普道,“災難分為開拓級、海洋級、深淵級,最頂層的是天災級。”
黎星川略感困惑,還有點尷尬“”
他當然知道,這是小學課本上的東西。
這個人有病吧
那人又說“你聽說過人形天災嗎”
瞬間,身后的影子炸成了一團刺猬。原本橢圓形的一灘,朝四面八方長出突觸,體積無休無止地膨脹起來。
一陣風刮過,空氣中似乎吹來星點鐵砂,黏附在影團上。
它一個躍身,翻過墻,影子在小巷中逐漸拉扯出人形。
黎星川“你想說什么”
那人無所謂地笑了下“其實,你最好的朋友季望澄,是”
對方的話未完,下一秒,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一般,驟然倒了下去
他倒地,卻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軀體逐漸干癟,真正成了一道紙皮似的人。仿佛被人剝開皮肉骨頭,再抽走血液,四肢軟趴趴伏地不起,最后連白色的人皮都開始碳化,變黃、變黑、變成砂礫
這一幕,令黎星川驚悚得指尖冰涼。
四周沒有風,砂礫自發朝著一個方向飄去,如同百川歸海。
那個方向,是巷口。
銜尾蛇咬上尾巴,扣上最關鍵的一環。
黎星川的牙關發抖,舌頭不受控制,制造一個正常的音節都變得困難。
饒是如此,黎星川深吸一口氣,咬著牙,喊出了他的名字“季望澄。”
整個街道靜悄悄的,大氣淪為深海,地面上的壓強令人難以呼吸。
黎星川在這一片沉默中祈禱,他第一次希望自己錯得徹底。
啪嗒。啪嗒。
鞋底叩擊地面,很輕。
季望澄自巷口出現。
面對著太陽的緣故,流質的光線在他的身側逡巡起舞。他的眼神并不帶壓迫感,甚至顯得無辜。
以他的雙腳為,黑色的影子如同紛舞的觸手,張牙舞爪地扭曲著。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季望澄平穩自然的語氣“他是瘋子,別聽他的。”
黎星川嘴唇翕動,艱難地汲取空氣。
頭暈眼花,幾乎要看不清。
影子們很慢地靠近他,像壁虎沿著墻壁爬行,規規矩矩地在他鞋邊一寸停止,鼓動、拉扯,像是別人家門口反復打轉般糾結。
最后,也只是分出一條小觸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的褲腳。
事已至此,黎星川沒辦法再替他尋任何體面的借口了。
他說“你就是天災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