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中最年長的謝邁率先落座在一方竹簟上,一派自若神色,沈婳亦步亦趨地坐去了他身旁,謝穆也落座,只留沈蓁蓁定在原地,有一些猶豫。
靖節先生見新來的小娘子盯著自己的右方郎君一目不錯,且雙眼情緒復雜,不由問道:“娘子可識得這位江南山人?”
沈蓁蓁愣了一下,反問幾乎是脫口而出:“誰?”
這句話實在有些突兀無禮,沈蓁蓁正要彌補,這時蕭衍說道:“夫人,坐過來罷。”
這回輪到靖節先生微怔,隨即捋著胡須笑了一下,“原是尊夫人。”
蕭衍朝他頷首,“叨擾先生了。”
六人坐在了設出的四個竹簟上,人人面上云淡風輕,實際上心中各有所想。
沈蓁蓁自然是詫異于蕭衍的另一個身份——江南山人。想當初,她在蔣州時,就是靠臨摹江南山人的畫才得了錢度過難關。如今一想,蕭衍雖然沒寫過那信,卻竟是在那三年之中間接幫了她不少。沈蓁蓁不知該氣他,還是該感激他,臉上不由一陣紅一陣白。
作為沈蓁蓁的好友,謝穆自然知道沈蓁蓁在蔣州的經歷,此刻不由多看了蕭衍幾眼。
同時,竟是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江南山人”如此年輕,且是他。
而沈婳和謝邁這廂,俱感受到一股打在身上的灼灼目光。沈婳沒抬眸看,輕輕扯了下謝邁的袖子,謝邁轉臉看她,沖他笑了笑。
這幾人中,最平靜的人當屬蕭衍,在另幾個各有思考時,他繼續與瑾節先生就方才被打斷的話侃侃而談,瑾節先生自不知這幾人之間的復雜瓜葛,與蕭衍你來我往地談及民生俗事。
短暫的驚訝之后,沈蓁蓁已回神,他是聰慧的小娘子,自然會在旁人給自家夫君的爭面子。
在李蒔直直盯著沈婳和謝邁、沈婳不斷靠近謝邁略顯局促的怪異氛圍中,她開口加入蕭衍同瑾節先生的話。
“先生的大名聞名遐邇,可我往前我曾聽聞過,南境的大儒素來喜歡清談,可今日聽先生與夫君論事,全是民生國計,由此可見,傳言恒多失實。”
這句話實則是在夸他心系民生,瑾節先生捋著胡須眉開眼笑,說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年輕時也曾向往林泉隱逸的恬靜生活,也崇尚虛無,愛口談玄遠,不理世事之務,直到有一天……家中忽遭變故,我也才幡然醒悟了。”
沈蓁蓁驚了下,又問:“先生所指的變故……可是新朝建立?”
以沈蓁蓁看來,瑾節先生同謝家有交往,人又來自南境,想必同是前朝士族。
可瑾節先生朝她擺了擺手,“非是這事,是一些私事。”
瑾節先生名聲在外,但沒人知道他真正姓甚名誰,沈蓁蓁不好打探他的私事,見他目光意味深長地落在謝家二人身上,便笑道:“我聽四娘說她兄妹二人的名字便是出自先生,不知這二字有甚說法?”
瑾節先生道:“所謂‘邁邁時運,穆穆良朝’,天回地轉,時光邁進之時,良美的季節已經來臨。他二人便是出生在好時節,故而有感而發。”
他指著謝邁道:“邁邁時運,穆穆良朝。有風自南,翼彼新苗。三郎啊,你如今已入仕,便要學那南風,吹起新苗才是。”
謝邁坐直身拱手,“邁謹記先生教誨。”
如此一來,與瑾節先生談話的主角,自然而然地,從蕭衍變成了謝邁謝穆,蕭衍便趁機尋了借口出屋避嫌,沈蓁蓁跟著他起了身。
不多久,作為蕭衍的同伴,李蒔也出了屋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