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豪又覺得過意不去,神色緩和下來,道:“沒事,我沒事,你歇歇吧,怪累的。”
李秋喜道:“累倒不累,不過我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到了,醫生說了,時間太長也不好,那行,你躺著吧!”說完,李秋喜翻身下地。
“你干嘛去?”周向豪這一聲有點急,生怕她又走了似的。
李秋喜聞言,撲哧樂了,心想,臥病在床的人就是心焦,瞧瞧這個,還當兵的呢,像個離不開娘的小孩子似的纏人。
“我能干嘛?”李秋喜笑道:“我把昨天買的東西拿炕上。”
周向豪放心下來,笑自己的內心慌亂。
李秋喜整理出一大摞棉布,還有一大包棉花放在炕上。
好在炕是大通鋪,現在洪災剛過,沒有幾個人有空生病住院,大通鋪上面除了一塊用來躺周向豪,其它的夠她打著撲棱用。
周向豪屏息挺過一陣毛絮紛飛,問道:“這么多棉和布,得多少錢?”
李秋喜抬頭笑道:“沒花錢,這是我多年攢下的布票和棉票換的,做兩床褥子和被,我和二蛋一人一床,現在怎么著都能將就,冬天就難過了。”
說著,李秋喜跨過兩包棉花,爬到了周向豪身邊,掏出兜里的軟尺開始往他身上比劃。
周向豪道:“干嘛?”
李秋喜道:“別動,當心抻著傷口。我給你量身衣裳,得把布料留出來,回頭剩下的給二蛋留著做鞋面兒。”
周向豪搖搖頭道:“我不用,給二蛋做吧。”
李秋喜笑道:“這不用你操心,當然少不了二蛋的,不過現在不能給二蛋做,我得領著二蛋去生產隊要棉票布票,二蛋現在就剩一個人,隊上理當對他有一份照顧——四叔,你可別說我小器啊,現在東西這么緊缺,咱們手里的東西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二蛋應得的當然得要!”
周向豪笑了笑道:“你倒好算計!”
“那是!”李秋喜默念著幾個數字,周向豪的尺寸她在心里記下了,“吃不窮喝不窮,算計不到才受窮,來,你抬抬手,我量量你肩寬。”
周向豪沒聽她的話,倒是把肩硬硬的貼在炕上,“別,別給我做,你做你自己的,省下來做別的也可以,我用不著。”
李秋喜生氣似地瞪他一眼道:“你咋用不著呢?傷筋動骨一百天,等你躺完了三個月,天都涼了,你穿著這身被狼爪撕碎的背心軍褲回去?你家人咋說你,真是逃兵啊?”
周向豪默默地偏了臉,不再說話。
李秋喜轉到他腳下,道:“我量下你腳,你那雙到底是軍鞋,刮了些口子,回頭我給你補補,還能穿得,但是醫生說了,你的腿痊愈后不能著涼,我做雙薄棉的,天一涼你就穿上,等過兩個夏天,腿好瓷實后就用不著這么仔細了。”
李秋喜伸手量著周向豪的腳底板,沒像之前量上身似的僵硬,也沒有躲著,一副隨你大小便的樣子。
“欸?”李秋喜不解,轉臉看上他的頭,偏著,看不著他臉色,她索性伸長身子,用手撥正他的臉,發現他泛青的臉上一片通紅,“咋啦四叔,不舒服?是不是我碰著你傷口了?你看我這手忙腳亂的慣了,我輕點,輕點——”
“不是。”他打斷她,卻垂著眼瞼,聲音很低,“你為我做這些事,不值當的。”
李秋喜撇撇嘴,皺著眉看他,而后撲哧笑了,“我說你滿身的不自在,原是為了這個?”
她坐下來開始畫他的衣服樣子,一塊小白石子在她手里一過,一趟白印兒留在深藍色的布料上面,她邊剪邊道:“你別覺著過意不去,我是有私心的。”
“嗯?”周向豪不能理解,他和她雖然早認識,但也算是剛認識,她對他,會存著什么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