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厚土大河長,溝壑縱橫風雨狂。
這是蒼涼無際的西北高原,植被稀疏黃沙漫漫。
在一個叫做“車廂峽”的峽谷區,旌旗蔽日,殺聲震天,幾千匹戰馬,踏起的煙塵揚起數丈高,穿著盔甲的,披著布袍的騎兵、步兵,一陣陣往來沖突,生死鏖戰。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無數死人、死馬,亂扔著折斷的槍桿,沾著血的刀片、狼牙棒。
這是陜北農民起義軍高迎祥、李自成的五萬大軍,正在和明朝政府的官軍激戰。
這處地形和很多西北丘陵一樣,峽谷象是刀劈出來的,直立陡峭,雄偉蒼勁,大路位于谷底,四周都是峭壁,因為形狀象一個巨大的十幾里長的車廂,被稱為車廂峽。
農民軍自稱為“義軍”,官方則稱他們為“賊兵”或是“流寇”,在明朝崇禎十年以后,隴中大旱,饑民遍地,烽火四起,造反的“賊寇”大股數萬人,小股千把人,攻城掠地,把隴原大地燃得戰火紛飛。
明朝江山如一片風雨飄搖的破船。
亂世,亂到不能再亂的亂世。這樣的世道里,會有無數百姓在戰亂中家破人亡,戰火過處赤地千里,也會涌現無數的草莽英豪,兇徒惡棍、蓋世梟雄。
高迎祥為首的這股起義軍,算上老幼婦孺,還不足五萬人,但是號稱十萬,這是農民軍的普遍做法,虛報產量可以增強聲勢,壯大威風。
官軍的兵力是七八萬,由總兵陳奇瑜率領,明末的總兵相當于“地方守備司令”,炙手可熱的實權派,手下兵馬有時達到十幾萬。象遼東總兵吳三桂,兵力可達二十幾萬。
戰斗最慘烈的地方,是車廂峽的出口。
這塊不足半里寬的峽谷出口,幾乎都被死人與死馬填滿了,旌旗倒伏,血流成河。人馬踏起的黃色塵煙,飛揚起十余丈高。
高迎祥的人馬拚命向外突圍,想沖出峽口,因為五萬人馬都被圍在峽谷中,這是一塊“死地”,若是沖不出去,結果只有一個——全軍覆沒。
官軍人馬一批批地往上增援,兩千精銳的披甲騎兵作為前隊,堵截義軍的沖鋒,側翼各有兩千步兵作為支援,而且在峽谷上面,還有三千名步兵不住往下射箭,占據了兵力和地利上的優勢。
雙方的士兵,從穿著上一眼就能區分出來,官軍的披甲騎兵穿著圓頂帶尖頭的鐵盔,身上披著六片式連綴鐵甲,手執長柄大刀,這是當時世上最精銳的部隊,稱為“鐵人軍”或“鐵騎”。
義軍就千奇百怪了,各式服裝都有,大多是當地農民寬大的打了補丁的粗布袍子,頭上戴著寬沿布帽,武器更是雜七雜八,執長槍的、長刀的、長劍的,狼牙棒的,還有很多用的直接就是農民的三齒鐵耙或是自造的齊眉棍。
從訓練水平、單兵戰斗力和攻防能力上綜合比較,義軍都遠落后于官軍。
一般情況下,三五個官軍組成的戰斗小組,在混戰中就能對付十個人以上的義軍。
戰場上,十匹或十五匹戰馬,組成一“伍”,十余把長柄大刀掄起來,齊進齊退,如同一臺巨大的殺戮機械,具有很強的絞殺力,往往當者披靡。
“殺呀——灌呀——”
(灌,是一種古時當地方言,意思是沖殺。)
隨著吼聲,長刀砍下去,刀頭下就是一片血肉橫飛,人馬仆地。
一股股的鮮血迸出,映紅了夕陽下的峽谷。戰斗的慘死程度,令人膽戰心驚。
官軍的兩千鐵騎在峽口往來沖突,兇狠地斬殺,死死堵住義軍突圍的道路,義軍雖然也是拚命沖殺,但是在這樣的狹窄地帶,不能實現迂回靈活戰術,只能去和對方的精銳鐵騎“硬碰硬”。
傷亡慘重。
一批又一批的人馬倒下去。
鮮血染紅了峽口。
……
天色暗下來,義軍后撤了。
他們再一次沒有突破包圍,留下滿地的尸體,撤向峽谷中央。
晚來的蕭風,卷著粗礪的黃沙顆粒,掠過堆積的尸體。
從凌亂的死尸堆里,爬出一個滿面染了鮮血的小兵,他穿著一身打了補丁的舊葛布袍子,帽子掉了,手里握著一桿被鮮血染紅了半截的長矛,睜開驚恐的眼睛,四下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