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譚天保,本來不屬于這場戰爭和這個年代,是從二十一世紀腦袋發蒙穿越來的。
作為一個學習成績不好,勉強考上一所中等醫學職業學校的年輕人,對前途充滿了悲觀,時常做一些穿越然后轟轟烈烈的英雄夢,夢想著……金戈鐵馬,叱咤風云。終于在一次重感冒發燒之后,成功穿越到了明朝末年。
確實轟轟烈烈。
慘烈到無法想象。
作為一名李自成部隊里的“中軍傳令兵”,在車廂峽這個倒霉的地方,經歷了幾番生死戰,發生在身邊的殺戮、搏斗、血肉橫飛……一次次驚心動魄,同伴們接連被砍掉頭顱,刺穿了身子,血肉模糊地倒下去,生命,此時就如草芥。
譚天保的心甚至都忘記了恐懼,快要麻木了。
仗,又打敗了。
三個傳令兵,在這次突圍不成后,又死了兩個,譚天保僥幸死里逃生,握著染血的長矛,從死尸堆里爬出來,趕緊去追趕隊伍。
官軍一會就要來打掃戰場,所有尸體的腦袋都會被割下來,去報功領賞。
想保住腦袋,就只有逃回隊伍里。
譚天保倉倉皇皇,倒拽了長矛,狼狽不堪地追著義軍的敗兵,回到中軍,卻又莫明其妙地遭到了一頓毒打。
中軍傳令總管是個滿面橫肉的大漢,平素飛揚跋扈,見誰不順眼,張口就罵,舉手就打,譚天保已經挨了他好幾回欺負了。
“賊你瑪的瓜皮,”總管操著古代隴中方言一邊臭罵,一邊用手里的馬鞭劈頭蓋臉抽打譚天保,“別人都死了,你個慫蛋跑回來做甚,妨人敗家的慫貨蛋。”
“叭,叭,”鞭子抽下來,打到額角上,皮肉登時綻開,流出血來。
譚天保火冒三丈。
我哪兒做錯了?
自己從戰場上死里逃生,渾身的血污還沒來得及擦一擦,就挨了長官一頓毒打,這哪兒還有天理。
在這種農民暴動聚起的隊伍里,沒有什么道理好講。
大多數官兵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隴中莽漢,性情就和野豬野熊也差不太多,粗野是從娘胎里自來帶的標簽。在這個莽漢組成的世界里,仗勢欺人似乎是天經地義的,強的欺侮弱的,成伙的欺侮孤零的,就象是蟲子吃草一樣自然。
不要試圖講什么素質、原則、文明……這一類的字眼兒在這個世界里行不通。
這一刻,譚天保很想抄起那柄帶著血的長矛,狠狠刺進總管的肚子。
忍住了,必須忍,總管周圍有一幫心腹,他們會把自己五秒鐘內亂刃分尸。剛剛從死人堆里逃出來,再死就不值當。
好在總管打了幾鞭,就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譚天保忍氣吞聲,抹了把臉上的血珠,蔫蔫地縮到旁邊,一個綽號叫“三梆子”的小兵,湊過來,同情地遞給他半塊粟面餅子。
“喂,飯早就搶沒了,我給你留了半塊。”
粟面餅又涼又硬,但對于又累又餓的譚天保來說,不亞于山珍海味,他感激得差點掉下淚來,拍拍三梆子的肩膀,一口就把餅子咬下去半截。
三梆子今年還不到十八歲,姓賀,排行老三,因為腦袋長得跟個梆子似的,從小到大都被稱為三梆子,本名兒反倒沒人知道。
“天保,總管是因為那塊搶來的祖母綠,被袁將軍要去了,所以才沖你發無名火。”
“哦……”
譚天保皺了皺眉頭。
這種事,是司空見慣的,搶掠,對于農民暴動隊伍是正大光明的事情,龐大的軍隊需要給養,靠什么籌措?主要靠搶大戶。當然,中小戶往往也難以幸免。
總管搶來的那塊祖母綠,他也見過,是在攻破“瓦山堡”村寨后,殺了一個土財主,搜刮出來的,寶石呈綠方柱形,比指甲蓋略大,綠得晶瑩剔透,異常美麗,據說能值一千兩銀子。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