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天保惶恐不安,緊張得渾身發顫。
他跑出總管的帳蓬,賊頭賊腦地四下張望,茫茫夜色中,天空一輪明月,地上一片鼾聲,遠處,隱約可見哨兵的身影在晃動。
怎么辦?
我到哪兒去?
他完全沒有主意,心下惶惶,六神無主,只是下意識地向前邁著腳步。在走過一處亮著燈火的大帳蓬時,忽然從帳里走出個穿著甲衣的軍官來。兩人差點撞個滿懷。
唔……譚天保嚇得幾乎跌個仰八叉。
那軍官喝道:“亂走什么,快進來,替師爺秉燭。”
“是……”
譚天保答應一聲,硬著頭皮走進大帳蓬。
秉燭,就是替正在寫字的師爺用手舉著蠟燭照明,當一個“人體燭臺”,保證人家在書寫的時候有充足的光線。
帳里,穿著儒生長衫的師爺正一本正經地象個“圣賢”一樣坐在石板前拿毛筆寫字。
師爺,是隊伍里很受尊重的職位,識文斷字對于目不識丁的普通大兵來說幾乎是被仰望的事情,戰斗的時候,會有專門人員保護師爺。
其實按照譚天保的標準,這個“師爺”肚子里那點墨水,根本狗屁都不是,不用說物理化學這樣的自然科學知識,就算是文學,除了會背四書五經,會寫一手毛筆字,剩下的就只會倒背著手搖頭晃腦裝腔作勢。
連個長方形的面積都不會算。
譚天保勉強抑制著惶恐,拿過蠟燭用火石、火鐮打火點燃,舉著蠟燭給師爺照明,這活兒倒也不算累,但是他心里有鬼,生怕自己剛才殺人的事情敗露,不住賊眉鼠眼地悄悄向帳外張望。
阿彌陀佛……他們別發現總管死了啊……
一不小心蠟燭的油滴灑到手上,燙得呲牙咧嘴。
有意無意間,譚天保伸長脖子去看師爺寫的字。
“降書。”
嗯?
譚天保一愣。
鋪在石板上的毛頭紙上,赫然寫著這兩個大字標題。
怎么,義軍要投降?
……
說起來,農民起義軍投降,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很多大股小股的起義暴動隊伍,被官兵追剿,混不下去的時候便投降,被官府招撫,給個一官半職,搖身一變就成了官府的下屬。
昏暗的蠟燭光下,師爺滿面肅容,正在認認真真地書寫“降書”。
“順天承表陳帥奇瑜將軍麾下均鑒……”
有些繁體字,譚天保不認識,但是內容卻是看得明白無誤,沒錯,義軍確實是要投降了。
千真萬確。
要向官軍投降!
我擦,這事兒可太令人震驚了。
譚天保心里忽然涌上一陣狂喜。
投降,并不只是意味著義軍的命運會發生重大轉折,而且對于譚天保個人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利好消息。
他猛然意識到:我逃出車廂峽的機會來了!
送降書!
沒錯,師爺寫了降書,必然要派人送到官軍大營里,而自己作為“傳令兵”完全可以去做這件事。
那么——我這條小命可以不必葬送在這個倒霉的車廂峽里了。
命運驟然出現了轉機,這令譚天保登時一陣激動。
眼前似乎豁然開朗。
……
師爺把降書寫完了,交給書令校尉,校尉核對一遍無誤后,蓋上紅泥大印。
譚天保鼓足勇氣,走上前一步對校尉說道:“長官,我愿意去送降書。”
“你……”
校尉疑惑地瞅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