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個個勇武精神,從面相上看,也是漢苗混雜,身穿黑袍,厚底輕便麻鞋,有人腰里還系著繩索,那是為了登山便利。
“嗚——”
號角吹了長長一響,這表示中軍帳將軍議事開始了。
中書案上,橫放著一把寶劍,邊角放著一只盛放令牌的竹筒。
秦良玉端坐在中書案后,神情嚴肅。中軍官開始按冊簿點名,這叫做“點卯”,查找哪位將軍到了沒有,并非主要目的,其實就是個開場儀式。
“孫大明、麻倉收、左支重……”
點到一個名字,就有人大聲回答“有”。帳里一片應和之聲。點名已畢,一種威嚴莊重之氣充盈帳內帳外。
秦良玉點點頭,開口說道:“孫大明。”
“末將在。”
一員虎背熊腰的將官,上前一步走出隊列,彎腰向秦良玉施禮。
“張獻忠的流寇怎么樣了?”
“回將軍,末將攔阻不力,被賊逃掉了,在畢鐘山口,賊舍命突擊,逃往湖廣方向去了。”
此時譚天保也站在大帳的角落里,作為“隨軍醫官”本沒資格參加將領們議事,但秦良玉為了讓他熟悉熟悉人頭,特意命他在角落里旁聽。
這時候,他才知道,張獻忠的隊伍已經走了。
心里倒放下來。
走了最好,以后自己就脫離義軍吧,與他們再無瓜葛。
端坐中書案后面的秦良玉,拉下臉來,一臉冰霜。
“孫大明,畢鐘山口地勢險要,你手下兵馬也不少,為什么沒有守住?”
語氣嚴峻了。
滿帳內鴉雀無聲,氣氛緊張,顯然秦良玉平時治軍極嚴,在將領們當中威信極高,因此她一拉拉臉,人人肅然。
孫大明回答:“是末將失職,我只注意了山外大路,以為賊軍必從大路撤退,沒想到他們能翻過雅魯山,付出摔死幾百人馬的代價,從山野小路退走。”
摔死幾百人馬……
譚天保吃了一驚。
看來張獻忠的隊伍實在是被逼無奈了,寧可冒著摔死的危險,翻過險峻的山嶺逃出大巴山區。
想想一下當時的情形,也令人驚駭。
但更令譚天保驚駭的是:看秦良玉的意思,是要把張獻忠聚殲在山里的,她對于“放跑”了張獻忠,非常不滿意。孫大明的失誤,顯然是把秦良玉的殲敵計劃打亂了。
果然,秦良玉冷冷地說道:“孫大明,一時失誤,算不上大錯,但是放跑了賊黨,后患無窮,軍法嚴明,我須饒你不得。”
孫大明躬身說道:“末將愿受刑罰。”
秦良玉把書案上令牌盒的令牌,抽出一支,往前面一扔,喝道:“通告全軍,孫大明貽誤軍機,軍法不容,罰俸半年,打二十軍棍。以儆效尤。”
從旁邊過來幾個衛兵,把孫大明帶到帳外。
地上鋪塊“行刑毯”,孫大明趴在上面,一名身強力壯的“刑手”手持五尺長的木棍,開始砸向孫大明的屁股。
旁邊有人專門數數,“一,二,三……”
“噗,噗,噗,”
大棍子象鎬柄那么粗,打在人身上發出擊打聲。
孫大明的身子隨著棍子的抽打一起一伏,但是咬牙忍住,一聲不吭。
行刑,有很細致的講究,必須由熟練的“刑手”去打才能保證效果,既能打痛了受刑者,又不至于帶來后果,如果不懂行規,可著勁兒去砸,那不下三五棍子就能把屁股里的骨盆砸爛了,人必死無疑。
打的時候,棍頭一定要著地,這樣擊打的力量就不會集中在人身上,聽著“乒乒”響,實際上屁股受力并不算太重,能夠保持在人身體可承受的范圍內。
“十五,二十……”
孫大明被打了二十棍,皮肉破了,血從褲子里滲出來,紅了大腿。他已經站不起來了,由兩個衛兵架起來,攙扶著。但是自始至終,嘴里一聲都沒吭。
硬漢子。
被攙起來后,還沖著帳內拱手施禮,“末將甘心受罰,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