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天保這回不敢再以戲謔的口吻說話了。
他神情嚴肅,抬頭正視著對面的花白胡子主審官——那是大理寺卿張正廷(相當于司法部長),朗聲說道:“回稟大人,小人名叫譚天保,正式職位是西南石柱宣慰使秦良玉將軍屬下醫官,因在戰斗中被賊人俘獲,遭到綁架,因而誤入賊營,后來僥幸逃脫,投身到盧象升大帥帳下效命。”
三個主審官:大理寺卿、刑部侍郎、都察院長,互相對望了一眼,神色有些驚異。尖臉的刑部侍郎問道:“你是秦良玉手下?”
“不錯,”譚天保堅定地回答,“如若大人有疑問,待秦將軍率部來到北京,向她查問一下即可,此事千真萬確,若有虛言誑語,立刻斬了小人的頭顱。”
圓臉的都察院長目光中流露疑惑,用不相信的口氣說道:“你既然是秦良玉屬下,為何要投入盧象升軍中?若無目的,必有蹊蹺,你將如何與盧象升勾結,所圖何事,從實招來。”
譚天保提高聲音,有些聲色俱厲:
“大人,說小人與盧大帥勾結之類的話,純屬小人無恥造謠,我在盧大帥手下,同清兵打了一仗,盧大人忠直剛勇,為全軍將士楷模,有些見不得人的魑魅之徒,妄圖坑害別人,故意給盧大帥栽贓,請大人明辨。”
花白胡子沒作聲。圓臉的院長一拍驚堂木,喝道:“休得咆哮公堂,譚天保,你現在是罪犯,老老實實交待,免得皮肉受苦。”
誰知道,譚天保的火氣甚至比他還大。
“大人,譚某無意咆哮公堂,但是我想請問,我何罪之有?前幾天我在盧大帥手下,與清兵浴血奮戰,殺死清兵多人,將生死置之度外,不求有功,卻突然被無恥小人綁架,押入大牢毆打審問,這是哪門子的公理?如今,你們口口聲聲,說什么我勾結盧大帥,那么我又請問,若不是盧大帥率部在京城外面抵抗清兵,以身犯險,甘灑熱血,京城父老何以能夠安然度日?我們前線將士拿命拿血換來的,難道就是這種無中生有的審問?我替大明朝這些抗清的將士問一問,我們罪在哪里?我們錯在何處?”
字字鏗鏘。
擲地有聲。
一席話說得公堂上人人肅然。
圓臉院長惱了,瞪起眼睛吼叫道:“不許妄言,不許狡辯,你可知人心似鐵,官法如爐,還是老老實實交待的好。”
譚天保立刻接上他的話頭,“我的話,句句都是老實交待,哪句不實,請立刻砍了譚某腦袋,大人,您請想一想,如果盧大帥有異志,那么他何必冒死請戰,抵抗清兵?宋疃一戰中,盧大帥處處身先士卒,沖鋒在前,不避刀斧,以必死之念率部下與敵人決戰,請問,哪里會有這樣的‘謀反’之人,他若真想謀反,又何必拿著性命在抗清戰場上去冒險?三位大人,你們都是坐在北京城的高官,與盧大帥一起都是為朝廷效命,難道不應該同心同德,為國家大局著想么?如今清兵勢大,前線將士無一刻不是慷慨赴死,以命報國,你們卻在后面誣其造反,這何其令將士寒心?若沒有那些將士賣命,請問你們還能不能坐在這里談笑自若……”
“夠了,”圓臉院長聽不下去了,一拍驚堂木,“大膽罪犯,少要大放厥詞,信口雌黃,孰是孰非,我們自有論斷。”
然而譚天保的“厥詞”還沒有放完。
他知道,此時若不把事情辨明,那么盧象升就完了。
如果真的坐實一個盧象升“謀反”的罪名,那么戰場形勢必將劇變,清兵必然長驅直入,前線將會出現一片血海,無數的將士與百姓都將遭受血光之災。